进了官冶大门,迎面粉末飞舞,也辨不清是飞尘还是石屑,抑或两者皆有。陈达正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被呛了一鼻子,连打了两三个喷嚏。汤陇扭过脸,善意地笑道:“官冶里鼓风冶铁,石屑、粉尘乱飞,比不得外边干净。诸位请快走几步,进了屋里就多了。”
对着大门一条宽阔的道路,上边被压出了许多的车辙印,横七竖八。还这会儿没风,要再来一阵风,尘土更大。十来个蓬头跣足的赭衣刑徒推着几辆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车上堆放的是碎矿,这是往冶铁区运的。华兴瞧了他们几眼,见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瘦骨嶙峋,其中三四人是短发,两个人的脖子上带着铁钳,铁钳不轻,带了累,耷拉着头,佝偻着腰。
华兴问道:“这几人犯了何罪?”
“铁钳那几个是斗殴伤人致残,那两个戴脚的一个是弑杀继母不孝,一个是入室行窃伤人致死。”
“官冶里共有多少人?”
“吏四十五人,卒三百二十五人,工匠四百二十五人,刑徒一千八百四十人,附奴四百七十人,总计三千一百零五人。”汤陇张口就来,各种数据分毫不乱。
杨淳惊奇道:“刚才参军问你那几个刑徒犯了何罪,你是斗殴伤人、入室行窃伤人致死。刑徒一千八百四十人,这么多人,你都认识?你都得他们的罪名?你不是糊弄参军吧?”
汤陇笑道:“我既被任为了涞水官冶的冶丞,官冶的情况我就都要掌握。此处冶坊还兼职开矿。不开矿哪儿来的矿铁?本冶场近三千人,真用来铸铁的不过二三百人罢了,其他的都是山中采矿、烧炭。”
凌冲插话道:“原来如此!我怎么听童家人言两处冶工总共才一千三四百人,原来是把开矿的那些人没算内。”
说话间,诸人已行至冶铁场的外侧,华兴指着炼炉问道:“我适才官冶外巡观场区,见处似乎只有炼炉,没有打造铁器的作坊?”
“本来是有的。”
“那为何没了?”
汤陇遥指冶铁场的侧对面,道:“参军请,哪儿原来就是造器具的作坊,去年刚被改掉,改成了储存木炭的库房。”
“为何要改?是储存的木炭库房不够么?”
“倒也不是。”
“那是为何?”
汤陇叹了口气。
华兴问道:“怎么?有何难言之隐?”
“也不是。这都是童矿监的决定。”
“是童冠停了官冶的打铁造器?”
“对。”
华兴略微一想,即知端倪,此必是童冠想垄断本州铁器市场,故此以权谋私,停了官冶的打铁造器,一问汤陇,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