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议很不错,但不巧的是,陆渊没有这样的念头。
“多谢柳师姐提醒,只是……”
后面的话,陆渊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但表露的意向却展露得清清楚楚。
他并不想争这个首席的名头。
陆渊很清楚,自己不是能挑起太华大梁的材料,自己鼓弄点东西还可以,可要是真要是成了太华的第五名首席,那就有些悬了。
首席二字十分沉重,看似轻飘飘的两个字,却意味着难以想象的权力、无限光明的未来以及沉如泰山的重担。
每一名首席都是五阁未来的当家人,是未来太华的太上长老,实际上的掌权者。
如果说太华是一艘巨轮,那么他们就是未来能够决定这艘巨轮航向的人。
但同时,他们也被条条框框束缚在掌舵人的位置上。
这份责任,对不喜拘束、生性懒散又喜欢偷懒的陆渊来说是难以承受之重。
能压到他喘不过气来。
陆渊甚至怀疑,自己能否配得上首席这个位置。
陆某人向来对自身的修炼天赋很有自信,毕竟都加满了不是,但要成为首席,修行天赋并不是唯一的条件。
甭看首席里有琼墉和四爷这俩看似不着调的货,但即使是这俩人,也能使麾下战军信服,使宗内繁杂事务运转不出差错,使自身做的几乎每一件事都十分妥帖。
权力越大,责任越重,需要的能力就越强。
要挑太华的担子,不是修为高力气大就可以。
更何况,陆渊想要组建自己的小团体,本意也是为了避开宗内的条框与掣肘。
这儿的条框掣肘可不是贬义词,大概就是些战军调防之类听从宗内战略指挥的活儿,只是陆渊闲散惯了,是不愿意天天上班听差吃饭的,所以若是成了首席,这些自然会让他放不开手脚。
“既然师弟无意,我也不便多劝。”
柳余恨瞧出了陆渊心思,止住了话头。
她觉得有些可惜,因为从她的角度看,陆渊是当下新首席的最佳人选。
奈何陆某人不愿意。
接着就是散场,喝完茶吃完点心,就该各回各的居室,各去各的地盘。
明天,宗内的飞舟就会来接陆渊回宗,那时就要和两位师姐,再度分道扬镳。
“两位师姐保重。”
“陆师弟保重。”
陆渊拱手道别,琼墉和柳余恨也送上祝愿。
太华很大,属地很多,门下弟子各司其事。
这没什么不好。
只是下次再见,就得看缘分了。
很多情况下,在能够独立执行外出任务之后,以前相熟的同门,运气好可以三月半年再见,运气不好,说不定三年五载也未必能相聚。
就像四爷,陆渊已经快一年没见着他人了。
离开茅屋之后,陆渊将三块帛布装进百宝囊,朝山腰走去。
那并非是本来的地图,而是拓印的摹本。
在三张地图的重要性往上抬了一个台阶之后,陆渊就把纹理和表面图案都备了一份,慢慢研究。
不过不是现在,这会儿他要去山腰,找另外两个熟人。
……
……
“瞿向,开门啊!最近是不是摊上什么事儿了,说出来咱一块扛啊。”
伴随着时断时续的敲门声,唐荼的声音传了进来。
只是他的声音不再如同往日一般粗豪,反而带着点小心,似乎是怕恼到居室中的人。
但居室里并无声息。
没有回应。
屋里一点光亮也没有,黑漆漆一片,入眼尽是黑暗,看不见半点光影。
居室里本该至少有些来自莹草灯的幽幽微光,可现在这些微光被有意盖在衣物下,透不出半点光线来。
瞿向靠着墙,低着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坐在角落里,手边有罐已然空空如也的酒瓮。
他向来不喝酒,至少此前不喝。
因为他觉得,酒会搅乱人的性情,迷芒人的心志,有百害无一利。
但今天,他终于发觉,原来酒真的是好东西。
喝得多了,就能借着酒意把压抑在心底的郁气发泄出来;再多喝一些,就能醉的不省人事,忘记自己做过些什么。
忘掉那些让人觉得纠结痛苦的真相,忘记那些残酷冷厉的现实。
他的确是瞿向,是曾经太华外门的小贩,是唐荼的朋友,司昭军的一份子。
但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玄十三号。
对这名字的由来,他甚至有些记不清了,童年的印象非常模糊,记得清楚的,唯有这个名字和自己的归属,以及来这里做些什么。
当初如何通过入门检测,如何通过背景检查,这些他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在十二岁那年进了太华,成了这个这个宗门的一份子。
“太华瞿向。”
等到外面的敲门声消失,脚步声渐渐远去,瞿向才敢微不可查地轻语。
然而这个称呼并不准确,他真正的名号,应该是天门玄十三号。
天门几乎什么都没有给他,包括名字。
在入太华前他甚至不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除了一些必要的伪装训练,一条简单至极却不得不遵从的命令和一个名为羽十封的直属上司以外,他没对天门有更加深入的了解,也没得到另外的东西。
少时的瞿向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但瞿向不知道的是,自己是羽十封亲自挑出来的,除了他以外,再没有这样的例子。
然后瞿向就在太华扎了根儿,安定下来,一直到现在。
他没有接到过任何指令,所以可以心安理得地当做没事人一样生活,并且心存侥幸,觉得可以一直这么下去。
但一个月前,陈当和一个黑袍人来找到他。
瞿向不想那么做,但他更害怕自己暴露以后,唐荼、陆渊和其他人会用怎样的眼神看他。
瞿向已经在太华待了八年,从懵懂无知到成人自立的这段时间,都是唐荼和太华的师兄弟在陪他。
瞿向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一面,冷静,睿智,沉着,应变能力强等等等等的优秀素质,但他仍然不敢去想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天。
缩在角落的瞿向捏紧拳头,手臂颤抖,指掌咯吱作响。
他在外可以八面玲珑,可以圆滑老练,可以自信稳妥,但是他也有害怕的事情。
害怕被赶出太华,害怕离开这里,更害怕和相熟的几个人形同陌路甚至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