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县。
扎嘎、吱嘎——
一辆马车,正在城外慢悠悠走着。
马车通体漆黑,上面贴着一张张黄纸红字的符箓,随风簌簌作响。
马车上用黑布盖着,鼓鼓囊囊的装满东西。车板子下面“滴答”、“滴答”的洒落着水渍,一路在地上留下了湿漉漉的滴痕。
一名面容干瘦,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前面驱赶着马车。
老人身上穿着一脏兮兮的麻布褂,看起来年纪大了些,两腮生着老人斑,三角眼却是看起来蛮精神。
前方有点跛脚的老黄马吃力的拉着车,鬓毛因为没人打理而结块,身上缭绕着“嗡嗡”乱飞的苍蝇。
此刻,已经是下午,日头开始西斜。
“咕——咕咕——”
城外的小道上,树梢蹲着一只肥大的乌鸦,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看着老人。
“哷!”
在走到一个黄土围墙的小庄子前,老头嘘住老马,跳下了车。
庄子门前有一个干净整洁的神龛。
神龛中,是牛马将军持剑戟的怒目泥塑。
老人跳下马车,先在神龛前拜了拜,这才拉着老黄马走进庄子。
一走入庄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只见一名赤裸上身的中年汉子,正烧着那低矮的土窑。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火焰中崩响,却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爹,回来的正好,这一炉子就烧完了。”
那汉子是个秃头,长得倒是憨厚。
此刻连忙走上去,道:“爹,弄了多少?”
“十几条吧。”
老头将缰绳递给汉子,活动了一下筋骨,道:“一会这一车先放进空窑子烘着,你跟我去再弄一车回来。”
“最近水货多,听县里说,不止是打仗咯,山州那边最近妖怪闹的也厉害。”
“捡两个金童子,抵得上干一年了。”
“成。”
此刻,那汉子连忙过来准备卸车。
嘭!
只见黑布一抖,一只苍白的人手砸在了马车外!
这人手浮肿发白,皮肤下绿油油一片。
鼓鼓囊囊的就如泡开的馒头。
而那汉子却脸色不变,从车斗里拿出一根铁叉子,直接照着马车一插!
“噗呲——”
稀薄的尸水流淌。
汉子稍等片刻,尸水流的差不多了,当即一用力,直接从马车里挑出一具水淋淋的尸体!
这尸体一身黑衣,面部已经被泡烂了。
苍川的肥鱼最喜欢这种口感绵软的肉,这让尸体的脸只剩下了骨头,看不出男女。
哗啦——
黑布掀开,这马车上,竟然全是一具具被泡到发胀的尸体!
此刻,老头看着汉子将尸体一具具叉出来,在一旁用草纸卷着旱烟走近窑子。
凑着底下的火苗一点,旱烟着了。
而顺着老头弯腰的视角,可以看到下面在火堆中烧着的木柴里,竟然夹杂着几具尸体!
老人见怪不怪,抽了口烟道:“狗娃子,明儿打扫一下窑地下,骨灰给县里的佛爷送过去,应该够几百文的价了。”
“行嘞。”
汉子点头,将十几具尸体弄下来,便过来打开土窑。
窑子温度不高,空间却不小。
里面……是一具具被烘干的尸体。
而此刻,汉子正在将十几具湿淋淋的死人叉进去。
老头一边点着烟,一边走到庄子周围的“木盒”旁。
哗啦!
拉开一个盒子,露出一张干瘪变形的脸。
这脸看起来还算能够辨认,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模样。
打量了一下,老头从这盒子旁抽出一些黄粉洒在了少年的尸体上。
这是驱虫的。
这个少年,就是老人口中的金童子。
刘老头是琅琊县的水耗子。
所谓的水耗子,就是捞尸人。
琅琊县是苍川下游最低点,这里常年有浮尸飘荡。
并且琅琊县的死人湾不像是上游的其他地方,尸体堆积还会被水流冲散,没那么密集。
琅琊县的死人湾就倒霉了。
一片大湖,若是没有人清理,尸体就会不断堆积。
所以官府专门雇人清理,一具尸体一百文。
这个价格不低了,但是愿意干的还是很少。
天天和尸体打交道,在百姓看来是折寿的。
平日倒还好,虽然每天都有上游尸体冲下来,但是不算太离谱了。可是一旦边境打仗,或者闹妖祸,就如现在这般,每天都有几十上百具浮尸冲下来。
没有个大心脏,真干不来这生计。
当然,一百文是最基础的保证。
若是尸体有家属来领,那就得交上一两银子的捞尸停尸费。
弄来尸体为了方便保存,用土窑烘成干尸。
放上七天没人来领,就直接当柴给烧了,给后来者腾地方。
烧出的骨灰可以给县衙的佛爷,一斤三百文,聊胜于无。
当然,刘老头人不错,要是撞见穷人家的亲戚被自己捞到了,那捞尸费也就不要了。
都是苦命人,何苦难为?
而有时候尸体捞上来,一些身带昂贵首饰,穿着体面的,就是所谓的金童子。
这种人一般都是大户人家。
这时候,刘老汉就会到县城张个榜,公告一下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