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下秀风的锐利眼神还没有收敛下去。
刚才他装作有心无力的那句“饶了我吧”,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现在这样的关系就很好。
现在,他用锐利的眼神,向陶知命传达同样的建议。
安斋善卫并不介意他的暗示,因为这根橄榄枝,陶知命接不接都可以。
接了,以后有一种合作层次。不接,是另一种风险控制办法。
刚才离开了的中年美妇回来了,手上捧着一个红漆的小盒子。盒盖上纂刻着花纹,也有一个方方正正的亮黄金属片。上面应该是凿刻出来的描红姓名:星野铃。
看到那个盒子的刹那,星野铃眼中就冒出一抹渴望,随后立刻紧紧低下了头。
陶知命感受到她明显一颤的手,转头看了看她。
低眉垂首,长睫轻抖。
“怎么样?大郎,觉得这份情谊怎么样?”安斋善卫语气赞叹无比,“铃这孩子,乐理、舞姿、歌喉,都是庄园之中的上上之选。大郎,不论将来如何安排她,都值得你怜惜吧?”
木下秀风看了一眼安斋善卫,自己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发出响亮的哈气声,像是酒很烈。
他身旁的那位女孩,赶紧重新拿起瓷壶,给他倒了酒。
陶知命被他的声音吸引看了过去,木下秀风摇头晃脑地说道:“这里的酒,也是上上之选啊!”
安斋善卫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啊,不要因为贪酒,就败坏了身体啊。这些孩子,也很懂得怎么帮你调理身体的。”
木下秀风就继续摇头晃脑:“你说的这种调理啊,我也懂一点。”
陶知命笑起来,心里对木下秀风多了一分感谢。
摇头晃脑发射暗号,这还是在提醒他。
但陶知命转头,松开了星野铃的手,却抬起了她的下巴,像是在仔细端详这姿容,值得不值得。
星野铃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陌生的脸,那么年轻,那么爽朗帅气,眼里深邃如星海。
陶知命直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铃,你想跟我走吗?”
席间的谈话进行至此,将这一切都听在耳中的诸女心中都明白了。
这个年轻帅气的男人并不是一心有求于住友,她们不像是赏赐,不会被安排那样的任务。
反过来,是住友提出有所诉求的那种十年之约。
安斋大人说,他凭借的是自己的能力。
对她们来说,这近乎最完美的,离开这里的机会了。运气好的话,甚至有一丝机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就算另一位客人在暗示他不要选择付出这个承诺,但这个男人,此刻好像是要把选择权交给铃了。
这种思量也在星野铃心头涌动起来,她仰头看着陶知命。
他的眼神里,有询问,有怜惜。
他的表情,很认真。
他虽然挑着自己的下巴,动作轻浮,但他在问自己想不想跟他走。
能被邀请到这里来的人,哪个不清楚自己这样栽种在庄园里的樱花,当然是想要有另一种生活的啊。
想不想,问的又是什么话呢?
其实是愿不愿意,以后彻底地将忠诚托付在他身上吧?
毕竟她是这里培养出来的人,又有谁不担心,自己是住友手中的一根线呢?
于是星野铃轻启朱唇,轻脆但坚定地说道:“我愿意!”
陶知命眼睛一亮,嘴角露出笑容来,放下手,揽上身旁这软韧的腰肢,对安斋善卫朗声说道:“值得怜惜!安斋大哥,约定好了!十年,会有一个回报的!”
一言既出,那些摇曳在伊豆海边月下的舞女,齐齐露出艳羡的眼神。
铃,离自由近了一步。
仿佛是因为腰上多了一双手,星野铃的身体颤了颤,眼底一酸。
安斋善卫的畅快笑声中,木下秀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宿樱神社多好?”
“木下桑,这中间,当然有区别啊!”安斋善卫笑眯眯地对木下秀风说完,然后挥了挥手。
那个叫真子的中年美妇就膝行过来,将那个红漆的盒子放到了陶知命身侧,像是叮嘱:“铃,以后,要听主人的话!”
“……铃,会听从主人的任何吩咐!”
迎着木下秀风“你听听”的眼神,陶知命却坦然以对。
他是来这东京搅乱风云的,他总要时刻有盟友,时刻有敌人。
当日接受了安斋善卫提出的条件,不就已经有这份觉悟吗?
此刻,就算这臂弯中的女人真的是住友的一根线,那又如何?
只要她愿意,他就肯带她脱离这里。
十年之中,完成住友的一个拜托,那又算得什么?
如果是帮助住友干三菱,干三井,哪怕是干米国的对手,陶知命通通不惧!
反正拜托是什么,有得选。
就让他们之间的战斗,来得更激烈些呗。
他另一只手拿起了那个盒子,放到了星野铃绷紧的腿间,说道:“先帮我拿着。”
星野铃低头看着刻着自己名字的盒子,轻声回答:“是,主人……”
纤纤十指,将盒子紧紧地握在了掌心。
她扭头仰望,陶大人满脸是笑,眼中璀璨如星辰。
“大有收获!大有收获!”陶知命爽朗地笑起来,端起了酒杯遥遥举向安斋善卫,“安斋大哥,来到这里,才知道什么是人生啊!”
“是吧?以后,我们还将一起有更灿烂的人生!”安斋善卫任务完成,浑身轻松,端杯满饮。
星野铃松手,俯身,添酒。
随后,双手重新握住那个盒子。
她只愿,能多掌握这个盒子一些时刻。
她祈愿,这位主人有一颗仁慈的心。
毕竟,此后的人生和命运,将由这位主人开始主宰。
微微吸了一口气,手就将盒子轻轻放在了身侧,然后顺着这位主人的臂弯,轻轻倚靠到他的肩膀,用心服侍起这场宴席来。
是一位年轻的主人。
年轻主人的心,应该比那些饱经争斗的中年主人,老年主人,仁慈的概率更大吧?
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