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焕缓缓放下书,“听说,这两天,你们办了件大案啊!”
赵行道:“什么事,自然瞒不过父亲。”
范小刀觉得奇怪,这对父子,是不是有什么矛盾,说话都是客客气气,但是当日在诏狱见赵焕时,他神色中对赵行的关心却不是作假。
赵焕示意赵甲去外面,旋即道:“这件事是陛下亲自交办的,相信用不了几日,陛下就要诏见你们,你们立下这个大功,可曾想好了要什么奖赏?”
赵行道:“查案办差,乃分内之事,哪里想过要什么赏赐。”
赵焕笑了笑,“不老实。”又问范小刀,“你呢?”
范小刀哈哈一笑:“自然是升官加俸禄了。”
赵焕道:“你们把案子经过,跟我说一遍。”
赵行刚要开口,赵焕阻止了他,指着范小刀,“你来说。”
虽是六大部堂之一,范小刀倒也毫无拘束之感,听到赵焕对这案子感兴趣,于是将案情经过,从始到终详细的讲述了一遍,赵焕听得很是认真,遇到一些关键环节,还出口相询,当听到案子的罪魁祸首是祸害大明二十年塔木李是金陵李家的李知行时,脸色震惊,“李知行?他还没死?”
薛应雄特意交代过,范小刀并没有说李知行与宋金刚、薛应雄等人的恩怨,当听说李知行服毒自杀之后,赵焕眉头紧皱,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事怕是有些麻烦,若是陛下诏见,你们一口咬定,此事是塔木李所为,切记提任何金陵李家之事。”
“为何?”
赵焕道:“一时片刻说不清楚,陛下疑心甚重,当年李家之事,他办得有些不光彩,龙有逆鳞,这个案子,便是陛下的逆鳞,光是史料和卷宗,不知改了多少遍,当年甚至有两个翰林因为此事自杀。如今与北周谈判没有实质性进展,萧义律一死,北周又以此为筹码,提了不少过分的条件,你们将这事儿引到他们自己人身上,也算是回击吧。”
赵行道:“怕他们个鸟,蛮荒之国,大不了开战便是!”
赵焕语重心长道:“如今朝廷看似兵强马壮,盛世之姿,但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国库赤字多年,朝廷,已经打不起一场大战了,北周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始终不肯让步。萧义律的案子一破,或许能趁机扳回一城。这件事,你们要以退为进。” “什么意思?”
“陛下要赏赐你们,你们不但要拒绝,还要请罪。”
范小刀奇道:“请罪?”
“没能活捉塔木李之罪。”赵焕恍然道:“难怪这个案子,陛下没让锦衣卫插手,想必塔木李的身份,陛下也是知道的,当年李知行与薛应雄、宋金刚乃生死之交。薛应雄没有主动请缨,也算是避嫌。”
范小刀心说,他不但没有避嫌,反而一番话逼死了李知行,不过,却没有多嘴。赵焕道,“无论如何,总算给了北周一个交代,他们也不会趁机乱开口了。唉,谈了三个月,感觉处处受掣肘。”
赵行朝范小刀使了个眼色,范小刀咳嗽一声,提醒道:“赵尚书有没有想过,可能是有人向北周泄露了底牌?”
“什么意思?”
范小刀这才道:“我们得到可靠消息,北周这些年培养了数量众多的谍子,安插在京中各大要员的府中,刺探消息,赵尚书的谈判之所以不顺,是因为有人跟他们通风报信。”
赵焕毕竟是老官场,闻弦知意,愕然道:“你说我们府上有北周谍子?”
范小刀点头。
“谁?”
赵行缓缓道:“李姨娘。”
“什么!”赵焕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不可能!阿熏是当年我从衢州带回来的,距北周数万里,身世背景都调查过,怎么可能是北周的谍子?赵行,不能因为你不喜欢她,乱说话。”
赵行苦笑。
这些年来,李姨娘对赵焕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换作是他,也不会怀疑她,可她名字出现在李知行名单之上,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李熏不同于寻常女子,读书识字,且极有见识,文章作得也好,又写得一手好字,这些年来,赵焕许多奏折,都由他口述,李熏执笔。若她是北周谍子,至少礼部相关的事,没有一件能瞒得过她,那谈判之事,处处受制,也解释得清了。
范小刀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赵焕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慢慢放缓了下来,他道:“明日礼部与北周还有一场谈判,对方借萧义律之死,提出了四个要求,岁银增至一千二百万两、凤凰岭保留一千北周驻兵、在北疆增设四地为商埠、释放去岁抓获的一百名战俘。”
赵行问:“陛下什么意思?”
赵焕道:“当年他曾立下宏愿,五十岁之前,收复凤凰岭,眼见明年到期,再谈下去也没任何结果,陛下想要在这几日内答应对方条件,但如今国库空虚,哪里有多余的钱?若真如此,这些钱始终还是从百姓身上出,那我赵焕真成了大明的罪人了。”赵焕对门外的赵甲道:“我有道奏折要写,去请夫人!”
没过多久,听得环佩叮当,礼部尚书夫人李熏在两个丫鬟的侍候下,来到了赵焕书房。范小刀打量了一眼,三十余岁,淡施粉黛,眉若弯月,肌若白雪,指若柔荑,却是美艳无双,如此娇艳的美女,就连范小刀这种初哥儿都看得心跳加速,难怪能把赵焕这种官场油子迷得五迷三道的。
自始至终,赵行却始终不看她一眼。
李姨娘见房间赵、范二人,道:“是赵行回来了!”又浅浅一笑,对范小刀微微点头,“原来还有客人!”
范小刀连道:“伯母好!”
赵焕道:“夫人,今夜本是你生日,可明日要与北周会谈,今夜有个极紧急的奏折要写,还要劳烦你来代笔了。”
李姨娘笑道:“老爷为朝廷分忧,为陛下解难,我不过一介女流,又过什么生日宴,刚才在前院应付那些夫人小姐,头疼的要死,您把我喊来,可算是替我解围哩!”
赵焕对范赵二人道:“宾客都在,你们去前院喝两杯!”
李姨娘也道:“对了,林侍郎的夫人小姐也都来了,刚才还问起你来,赵行若是有空,不妨过去应酬一下。”说着,向赵行做了个莫名的笑容。
赵行面露尴尬之色,转身告辞。
李姨娘望着他背影,对赵焕道:“赵行今年二十一了吧,也该说门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