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会保证她安好的。回去只是方便试探着捋顺她的心,如果她只是心病,这样病也就好了,如果还是不好,说明她真有别的毛病,地方上查不出来,立刻送大医院,也不要在地方上白白耽误时间了。”
覃亮旭叹了一口气,勉强答应了老伴。覃红星被接回家,依然由伯母日夜照顾着。覃夫人决定等侄女完全康复再随已调走的丈夫调动,把收拾东西一事也暂且搁置。
覃红星回家疗养后,李民源常常被请来做客或者帮忙,有时是公事上的理由,有时是家事上的理由,覃夫人对他客气而又亲切,也让李民源渐渐对这一家人有了除公事公办的客气外的亲近感,对这一家对他的好及感激又感动。伯母虽然常请李民源来,但很少让覃红星见到李民源,她怕这位成长历程特别的小伙子心太重,把心闭得太紧,骤然间承受不起别人给他的负担之重,哪怕是友善的负担。他家里那么多人,尤其是女人宠着他,他是幸福的,尽管家势陡然没落。可他也一定是脆弱的,宠他的全是女人,他的率真、优柔、沉默都上说明了这一切的真实性。也许他是个好孩子,但未必是个合格男人,也许是个合格的男人,但很难是个合格的丈夫……也许做朋友更合适。但是,侄女覃红星开朗大度、勇敢执着也许是对他缺陷的弥补。可是一个男人没有硬朗的主心骨,显然难成支撑一家的大丈夫。侄女是个不落俗套的人,追求执着,才气哗然,因而他们是不合适的,确切地说侄女要受拖累的可能性很大。然而,究竟该怎样开导覃红星呢?覃夫人沉思了很久也没有头绪。她只好到部队找覃司令商量。
来到丈夫的办公室外,覃夫人进来,见他在接听电话,就默不作声在一边等候。
覃亮旭正听自己离开后曾经的手下是怎么锻造老领导交给自己兵——李民源。他一边听一边想着他那扭扭捏捏的做派,心里又别扭又不放心,见老婆子找来了,就对着电话筒子说:
“不管他怎么样,都要尽心!今天就到这儿吧!”
覃亮旭挂了电话,似乎还在思虑什么,这时就听夫人道:
“侄女生病的原因探明白了,她似乎看中了一名叫李民源小兵。这个人不知道怎么样,你让人细细探查一下!”
覃亮旭听了,一愣神,然后十分惊讶的说:
“啊?丫头看上了他?”覃亮旭质疑的口吻让老婆觉察到老头子了解这个人。
“那个人怎么样?”
“当过硬的兵还需要好好磨练的料!”
“我问的是过日子怎样?”
“那我哪里知道!人挺本分,不多话,文邹邹的,至于做丈夫,那就不知道了。只是那孩子的身世比较特别!”
“身世特别?是五类?”
“别说五类六类的!如果非要这样说,那侄女出身不也是黑的了!”
“是了,不提!”
“特别在于他是一个遗腹子。他的父亲是段司令的弟兄,他母亲是段司令的表妹!他还没出生,家里男人几乎全部都被土匪杀害了!他出生后,身边围绕着的全是女人……”
“啊,又是土匪干的。看来当年我们一家为了杀土匪出来,还真是对了!只是现在说的是他做侄女丈夫合适不合适?”
“反正当兵,他是当不了将军的。做丈夫这方面,我也不会考察,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我也不知道怎么考察好啊?这个丫头的事比我们自己的那两个要多多用心才行,她这没爹没娘的,就怕有什么闪失!”
覃司令听了夫人的话直点头,明白了侄女生病的原委,心里不由得感慨不已。侄女虽然从小到大天天在眼前晃,可蓦然发现还是不了解这个孩子。她胆大爽朗之外,也有他们看不见的柔弱小心思。既然这个李民源是她自己看中的,是不是要尽量成全她呢?他叹了口气,跟夫人说:
“先考察一下李民源做丈夫的满意度,然后把考察的结果告诉侄女,如果所有的考察结果还算过得去,而侄女也依然执着不已,那就皆大欢喜了。”
覃夫人也觉得只有试试这个办法了,就拿定主意而回。覃夫人回来后,就开始着手考察李民源。
李民源并不知道覃家对他的这份“企图”,也就并不格外拘泥,依然如故的出进覃家帮衬义务劳动。覃夫人通过细心留意发现李民源确实表现为妇人教导出来的性格特征:他很细心,做事很仔细,凡事拿起来,就要做好,做到位;他很小心,一点儿也不张扬,凡事不会去争先,即使轮到他了,也是退避三舍,而这退避绝不是虚假的谦虚,是真心实意的推脱甚至是畏惧;他很善良,又很软弱,不会和任何人争执,凡事都从命他人,不敢攻讦他人,别人的主见就是他的主见,别人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他很易伤感;他也很固执,不会轻易改变他认为必须去做的事,也不会轻易改变他的对事物的看法和态度,虽然更多的时候他是不发表看法的,然而他的貌似无动于衷比有动于衷更坚定。
面对这样的考察结果,覃夫人陷入了沉思:除了外表俊郎无可挑剔之外,他究竟算不算得上优秀?他究竟能不能担负其家庭的责任?他究竟是不是最适合侄女的人呢?他究竟能不能如他秀气的外表一样,有个秀气的心理和灵魂面对他和侄女的未来人生的是是非非呢?……
随着李民源的常常到来,覃红星的病渐渐好起来……
李民源常来,两个人常常见面,也就渐渐熟悉起来。李民源见了覃红星也不再躲避、拘谨,看见覃红星病恹恹的,也敢上前关心问候一句,而除了问候就不敢上前来,哪怕是多说一句话也怯懦了。为了找话茬,有时候甚至是覃红星讲个笑话逗他开心。
李民源对覃红星的关心是真的,尤其在他知道了她只是覃司令的侄女,寄养他家的,覃红星很小就没了父母亲,是覃司令夫妇一手带大的。也许是他觉得自己与她有着相似的身世,所以有着相似的心灵情境,有着共同的语言吧。面对弱者,他才放得开,觉得彼此应该是灵魂相通。
其实,李民源能这样对待覃红星是因为觉得覃红星是他身世的副本,是他的影子,对着自己的影子,是真诚的,是坦然的!他从覃红星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形只影单的影子,他从覃红星有时饱含泪光的眼中看到自己形只影单的忧伤和惶恐。他觉得覃红星不是谁,是他自己,是他的那个出窍的灵魂。他看着覃红星的忧伤的泪眼时,常常觉得很心疼,但心疼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因为他看到的覃红星是自己,从覃红星眼中看到的是自己灵魂的无意依靠。渐渐的,面对覃红星,他不再陌生,甚至觉得很自然。
覃红星面对李民源也有同样的感受,对他的温文尔雅也很欣喜,不过,她对李民源除此外,更多是为他身世的奇特所吸引。夜晚,她忍不住想象李民源这时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觉得他在的地方,因他的存在而光亮,因他的存在而令人向往,想着他,觉得他头戴被全世界关注的耀眼光环。她羡慕可以和他朝夕相处的所有人,可以和他无所顾虑的说话,可以坦然的与他同行,哪怕是仅仅和他碰个面打声招呼……
虽然反复衡量后对于考察的结果覃夫人并不满意,但见二人竟然能相处的融洽,她就把情况如实报告给了覃家的家长覃亮旭,让他定夺。她看着拧紧眉头的丈夫,感叹道:
“这孩子,硬硬的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覃红星,这么激进,怎么会喜欢李民源这么唯唯诺诺的人!”
“也许改名字只是她跟着别人一时起兴……”
覃亮旭考虑了一番,就劝夫人,还是让侄女自己决定,否则,她也许会一生介意他们对自己心愿的违背。只要侄女覃红星没意见,别人的所有意见就没了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