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什么要害的么?”
高欢沉声问道。
孙腾微微点头,对高欢说道:“刘益守,枭雄之姿,不说冷血无情吧,至少不会意气用事。他用财帛换回无用的几个梁军俘虏,如今还在征战当中,高王认为此举对他们作战有什么好处呢?”
这下高欢也沉默了,他稍稍思索,随即恍然大悟。
看高欢已经领悟,孙腾阴恻恻的说道:“刘益守是用此举试探我军虚实。若是我们毫不犹豫答应了交还俘虏,那么肯定是畏惧梁军威势,不得不妥协。
真要是到了那时候,刘益守必知我们怯战,到时候梁军过不过黄河,可就不好说了!”
“对啊!还是龙雀思虑周全!这刘益守当真是老奸巨猾!”
高欢感慨说道。
刘益守这厮向来就是以套路多,花活多,路子野,胆子大着称。他索要俘虏是假,试探魏军虚实是真。高欢一时不察,险些着了道。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高欢询问道,基本上认同了孙腾的看法。不管要怎么处置那些俘虏,还回去总之是不妥的。
“当年赤壁之战前,曹操派使者入江东,被周瑜斩之以示威严,表明绝无投降之意。
如今可将这几人斩首后祭旗,然后号令三军,以李元忠为戒,全军齐心协力,誓言力保邺城,绝不退却。”
孙腾斩钉截铁的说道。
高欢微微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阿洋最近收一苍头,名为兰京,跟这个兰京是同一人么?”
最近军务繁忙,高欢都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此事孙腾不提,他都快忘记高洋近期收的那个苍头叫什么名字了。
“回高王,确实如此。”
孙腾双手拢袖行礼说道。
“龙雀啊,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高欢拍了拍孙腾的肩膀,哈哈大笑。
“呃……”
孙腾一时间犹疑不定,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二公子收兰京为苍头,实则是担忧府里的下人不能信任,恐为他人耳目。兰京则不同,只有获得二公子庇护才能生存,未来就算不死心塌地,也不会向着其他人。”
孙腾意味深长的说道。
高欢微微点头,权贵家的子弟巩固自身羽翼,然后争权,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在高欢的容忍范围内。
手底下没有人,那怎么能办事?
如果办不了事情,那不是连纨绔子弟都不如?
哪个纨绔身边还没个忠心不二的狗腿子呢?
“还有呢?”高欢沉声问道。
“但是对于这件事,世子似乎有些想法,似乎想在兰京身上报仇。”
孙腾继续说道。
报仇?
高欢一愣,随即恍然,他知道高澄的心结在哪里了。
“所以你就建议将包括兰京在内的几个梁军俘虏全部斩首,这样就是对我那两个不肖子一碗水端平,对么?”
高欢若有所思的问道。
“确实如此,高王所言非虚。”
孙腾坦然说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哪边都疼,不如……干脆剁了吧?
孙腾的思路相当简单粗暴,至于有没有效果那就另说了。
“你去跟阿洋说,让他把兰京送到阿澄那边,此事不必纠结。其他梁军战俘,斩首祭旗,这件事就这么处理吧。”
高欢略一沉吟说道。
兰京对于高澄来说,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沙包,发泄一下就扔掉的东西。但对于高洋来说,那却是可能成长为羽翼的人。
高欢的苍头刘桃之就是最好的例子,而兰京的出身与学识,比刘桃之何止强一点点?
有兰京在,高澄与高洋必会势成水火,这是高欢不愿意看到的。
趁着兰京还没在高洋那里待多久,将其弄走,这样就是把高澄与高洋之间的结给解开了。兰京在高澄身边必死无疑,或许一两天就会死。
在高欢看来,这不过是将兰京变相的“斩首示众”了。这等惠而不费的事情,做起来实在是不要太顺手了。
至于高洋不高兴,正好可以让他反思一下。如今高澄十七岁,高洋十二岁,兄弟之间的竞争也开始了。
高澄毕竟还是适合当世子继位的,而高洋最近也展现出一些与众不同的气质。高欢觉得不必打压高洋的实力,但有必要打压一下高洋的气焰!
将兰京调走,就是不损高洋实力,但又能表明他这个父亲支持高澄的一件小事。
“主公,人死不过头点地而已,何苦折辱兰京这样一个俘虏呢。将兰京斩首祭旗,让刘益守知道我们的态度,这件事不就完结了么?”
孙腾完全不能理解高欢这种搞平衡搞上瘾的思路。
“阿澄的眼睛,毕竟无法复原了。如果能让他出口气,那就让他出口气吧。”
高欢摇头叹息道。
孙腾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冷漠无情。
曹操老爹死于徐州,所以他要屠城。就算城里有杀他老爹的凶手,起码还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都是无辜者。上位者要出气,便拿无辜者出气了,不问青红皂白。
且不说刘益守并没有亲自上阵射瞎高澄的眼睛,就算是亲自动手的,要讨债也该去找刘益守,要折辱也该去折辱刘益守啊。
把气撒在兰京头上是几个意思,难道就因为当初兰钦临死托孤刘益守,让他收养兰京?
孙腾说要把兰京斩首祭旗就是这个意思,做事要有理有据,冤有头债有主。
以震慑梁军的目的杀兰京祭旗,这个可以有。把对方如玩物一样送给自己心理扭曲的儿子虐待,这个却不行,失了德。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兰京留在高洋身边呢。说不定将来刘益守打过来了,还能帮高洋求个情。
“高王,这件事……”
孙腾还想再说,却见高欢摆了摆手道:“最近事务繁杂,你还是赶紧去办事吧。这些细枝末节的,不用商议了。”
“好的,属下这就去办。”
孙腾心中一寒,第一次庆幸当初没有把小叶子从刘益守那里要回来。这高氏父子,皆是凉薄之辈,只能与之谋事,不可托付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