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你在当家,要不要为家里找一条后路,你来决定,看完信就把信烧掉,不要授人以柄。
若是你看好高欢,不想其他,那便等合适的时候,把段氏嫁给高欢的某个儿子即可。如果你觉得高欢斗不过刘益守,那么当年那个玩笑,便不再是玩笑,而是段家的一条退路。
一切都由你来把控,这件事不要告诉家里任何人。
这是一个对家庭充分负责的父亲,给子女留下的最后一笔政治遗产。
可是好牌也要高手来打,要不要把这件信物交给刘益守,对方会不会认账,都是两说。
段荣只怕在大病的时候就想过这些问题,可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已经无法操盘这些事情,只能让段韶来接手。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段荣也相信段韶可以妥善处理此事。
“父亲啊父亲,您可真是给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啊!”
段韶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乱如麻。
正如段荣所说的那样,他现在非常不看好高欢,而且认为高欢只要是跟刘益守斗,一定是被对方压制得死死的。
以前,还可以说刘益守麾下人才济济,梁国财大气粗什么的。这次刘益守可是孤军深入荥阳,而且是他亲自操盘。高欢再也没有理由说刘益守是靠他手下人办事了。
段韶撕开小木盒上的封条,里面躺着一支看起来做工很是劣质的金簪,款式很像是北魏宫廷里的妃嫔所用,如今过去许多年,邺城已经不流行这种款式了。
从建康那边流传过来了许多款式新颖,做工精良的簪子,在邺城妇人当中大行其道,因此这种又老又旧的款式反而很是显眼:毕竟现在都不好买了。
段韶相信这玩意就是刘益守当年“定亲”送给段荣的信物。当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刘益守亦是可以说这是你们段家自导自演。
反正,这件事其实是很随心的。
留着这根簪子找退路,还是将其毁掉,或者扔掉,断了念想?
段韶知道,只要是把东西留着,他就会一直想着退路。
“罢了罢了。”
段韶摇了摇头,将装有金簪的木盒子贴身放好。
经过这件事,他似乎对忠诚与背叛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父亲段荣跟高欢是连襟,又是共事多年,还有牢固的利益纽带。可是段荣却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准备好退路,哪怕在当时,这种事情看起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段荣可是高欢麾下出了名的忠心耿耿,劳苦功高的主。可是哪怕是这样的人,他也为自己和家族留了后路。
八年前的事情!段韶想想就觉得可怕!人心真是深如大海!
按道理说,段安宁其实也是有资格看这封信的。但段韶正是被父亲皮里阳秋的做派给吓到了,这才明白臣不密则失其身是多么的要命!
段荣在信中说“阅后即焚,勿告家小”,段韶办得麻熘,段安宁一个字都没看到。
“高王啊,您可千万不要不争气啊。我段某人,是不想当叛逆的。”
段韶苦笑的自言自语道。
老实说,高欢对他很器重,刘益守则是交锋过多次的死敌。如果可以,他真不想用段荣留下的“秘密武器”。
……
“王师所过之处,赢粮而影从。河南之地百姓皆出郭相迎,远望十里不止。更有担忧魏军报复者,举家南迁至荆襄、江淮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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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刘益守一目十行的看阳休之写的“建文三年北伐纪要”,脸上的表情已经要绷不住了。
“主公,您看还有什么地方要修改的么?”
阳休之一脸期盼问道。
刘益守轻叹一声,从桌桉上的镇纸下面抽出一张纸,将其递给阳休之。
只看一眼,阳休之脸上的笑意马上就消失不见,很快便黑如锅底!
那是杨愔为了汇报“灾民”安置情况给刘益守写的信。说梁军在河南之地四处掳劫百姓南下安置,以至于民怨沸腾。
流民与安置地原居民冲突不止,各行其道。总之就是大事没有,小事不断,搞得安置流民的杨愔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感觉比随军出征还累。
这可跟阳休之粉饰太平所写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调调。谁真谁假,一目了然。
不过杨胖子政务确实有一手,后期流民的安置,还是被妥善处理了。
毕竟,刘益守等人前期准备也比较充分,再说梁国现在社会也比较安定没有战乱。经过短时间的混乱之后,那些灾民都被安置起来大规模铺开种植棉花,或者在工坊里做工。
那些新开的纺织、造纸等作坊,都是满负荷运转。官府再把那些流民们组织起来,让他们自己盖房子,挖池塘,开垦新田,让社会秩序恢复正常。
刘益守的这次北伐,给南面带来了充足的人力资源,并为大规模开垦江南的荒地,提供了必要条件。
从字里行间里,看得出来杨愔对刘益守掳劫人口充实两淮与荆襄等地的行动还是很赞同的,虽然搞得动静很大,吃相也很难看就是了。
其中还很有些买卖人口的破烂事,遵循着刘益守之前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策略,杨愔都没有过分追究,只是把相关事件都一一记录在册,交给了崔暹处理。
也得亏是大量使用船舶运送流民,又提前划归了安置地,总算是把刘益守交待的事情完成得差不多了。
如今刘益守北伐前所酝酿的布局,已经基本上完成。
南颍川郡和汝南郡几乎被完全军管,普通百姓,包括当地大户,都被迁徙到了荆襄。独孤信在南颍川郡布防,赵贵在汝南郡布防,于谨已经带着精兵前出到了长社城附近。
换句话说,只要刘益守觉得苗头不对,那么就可以马上往南面后撤,且战且走即可。
后期再慢慢的跟魏国磨,保持万人以内的交战规模,然后一点点的退到南颍川郡。因为河南之地的人口规模已经被极大的改变,所以魏军南下作战,等于是在外线作战,无法得到就近补给。
所以到时候南阳以东的南颍川郡等地,梁军的补给线要远远的短于魏军,到时候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罢了,宣传需要,你该怎么写就怎么写吧。”
刘益守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宣传口嘛,懂的都懂,不要过分苛责了。
“主公,高乾派人来向我们求援,要我们分兵一部,屯扎北中城,真的不理他们么?”
阳休之好奇问道。
他今日才接待了所谓的“使者”,那人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命刘益守带兵屯扎北中城,防备魏国偷袭。
“人走了没?”
刘益守微笑问道,好像并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没,还在驿馆休息。”
“直接告诉他们,就说本王相信他们的能力,他们组建的新军,守住河阳关一定没有问题,让他们自信一点。”
说完,刘益守就往书房的榻上一躺,开始闭目养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