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局绑架国王时,委员会没有给他多少额外的照顾。虽然我的确准备让他胜利,但那只是我个人的决定,与委员会无关。”西涯度慢慢说道,“第二局也是一样。可是到了第三局,忽然出现这么大的偏袒,你不觉得好奇吗?”
米莱狄不知道这场对话将走向哪里,她只知道,自己的题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出来了。
西涯度如果是来干扰她的,那他太成功了。
“早帮晚帮的区别而已,”她低声说,“有什么重要吗?”
话是这么说,她也知道不对。
早在绑架国王的时候她就知道,下次阵营战时,两边阵容人员不会变,这样一来,才能让各个家族尽量均匀地获得分数。
可是在解谜游戏里,委员会却破坏了保持多年的这一原则;他们挪动的人不多,不到一半,但确实也造成了几张不满的脸,一两声低低的抱怨。
可以说,委员会是牺牲了几个家族的好几十分,才保住了罗更这一局胜利的——这种程度的偏袒,确实不一样。
“是茶罗斯?”她又猜道。
西涯度摇了摇头。“你错了。如果茶罗斯能决定走向,你早在绑架国王时就输了。你忘了,试炼赛是由审判家族举办的……谁说过,审判家族与各大族长的利益,时时刻刻都是统一的?”
米莱狄一怔。
“我们愿意将族长之位交给听话忠心的人,可是我们也不愿意让他们在位置上过得太舒服。人一安逸久了,就容易以为这安逸是自己该得的。”
西涯度轻轻一笑,一点笑意也没有,却锐利寒凉得令人心惊。
“所以,让他们适当地担心害怕一下,出点冷汗,他们才能更好地记住自己的位置,记住头上审判家族才是给了他们一切的人,自然也能随时把一切都拿走。
“出于这一点,你目前的所作所为我们看在眼里,却也不管你。让罗更焦虑一会儿,没坏处。我们只在危急时刻帮他几个小忙,就足够了。解谜游戏的阵营成员分布,就是这样一个小忙……”
西涯度明明名义上也只是一个参赛选手,却什么都清楚。“你知道吗,委员会只花了十几分钟,就把让你输赛的方式与名单都定下来了。”
十几分钟?
米莱狄啪地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笔。
“经历了你,罗更以后会是海浪协奏曲里,对审判家族最忠心的族长。”西涯度看着那笔滚远,叹息似的说,“老实说,罗更原本占尽优势,仍被你步步紧逼至眼下困境,只能说明他能力不如你,输了也怨不得人。”
同阵营的其他选手,包括工作人员,都远远地坐在一旁,好像都知道不要来干扰二人在数千名海都观众面前这一场光明正大,又无人听见的谈话。
“但是族长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恰好就需要罗更这样的人。他能力足够,却又不过高,经此一役之后,他对审判家族会既感激,又忠诚。”西涯度慢慢说道,“最关键的是,他心中有一套很明确的权力阶梯。他对于自己生在这套权力体系中的哪一层,非常清楚,也愿意极力去维护它……”
米莱狄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这个,我没有。”
“你看,”西涯度赞赏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允许他做高塔家族长,而你不行的原因。”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在审判家族的意志下,我必输无疑?”米莱狄尽量冷静地问道。
“正是这样。你在审判家族划下的规则里竞赛,就算有整个海都盯着,你也一样要输。我们任你玩了这么一回,你尽兴了,该起的作用也起了,是时候退场了。”
西涯度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说:“噢,对了,委员会决定第四局不让你出线。你到时仔细听一听第四局的游戏设置吧,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
“不,”米莱狄摇摇头,盯着自己手上攥得发白的骨节,说:“你特地来跟我说了这么多,肯定有一个目的……”
西涯度第一次发出了清楚的笑声,甚至叫台上不少人都转来了目光。
米莱狄似乎能听见台下前排的观众中,有人正在说“那女孩被转移注意力了”——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在这一场游戏里,早就不是决胜的因素了。
“当然有了!”他止住笑,说道。“我提前向你宣告你的失败,你就会自己加速自己的失败了。更重要的是……我喜欢做一个报告坏消息的人。”
西涯度一边说,一边重新站起身。
“尤其是当那人阻拦过我的时候。”
米莱狄看着他走回对面阵营,又近乎麻木地转过头,看着罗更拍响银铃,报上了九个答案。她看着主持人阿米莉亚一个个对过答案;其中仅有两个是错误的,剩下七个,就已证明了米莱狄阵营的失败。
等第三局结束时,她仍旧只有四十分——对面阵营中,西涯度至此已获得六十分,可以顺利出线。
罗更也是四十分,但面色却比米莱狄好看多了;他仿佛快要渴死的人忽然尝到了甜水,要崩裂的碎块纷纷回了原位,看着又像以前的罗更了。
人有了希望,确实不一样。
栗唯是三人之中运气最差的,一连三场比赛后,竟还是零分。娜娃也得了四十分;也就是说,高塔组在下一局“拆东墙补西墙”里,彼此凑一凑分,就足够让罗更出线了。
在他出线之前,他一定会与栗唯、娜娃尽全力剿杀米莱狄。谁知道呢,虽然西涯度出线了,但或许他那几个族人也愿意在自己身上磨磨刀?
选手们各回住所以后,米莱狄愣愣坐在床尾上想了半个小时。
从希望跌入黑夜里,竟然只需要几句话的工夫。
真奇怪,西涯度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合乎逻辑,按理说她自己也该想到才对;但偏偏等他说了之后,米莱狄才产生“事情真是这样”的恍然大悟。而且越想,她越觉得他说的都是事实。
她明明也知道试炼赛是审判家族举办的,可她之前怎么竟会下意识地觉得,他们有可能任比赛自由发展,给她留出一线公平竞争的机会呢?
第四局开始的时候,就是她结束的时候了吗?
米莱狄笑起来,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