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告诉你上党郡有铁矿,就一定要有无数铁匠了?”
何辅不由一愣,老人却冷哼道:“如此简单的道理若是想不明白,今日就莫要吃饭了!”
看着老人严厉神色,何辅这才察觉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重要东西……
“明明有铁矿却不开采,明明可以富裕百姓却不为之……”
何辅蹲在老人身前皱眉不已,正要抬眼看向老五周万世……
“梆梆梆!”
又是狠狠三下,老人敲的很重,何辅也不由捂着脑袋。
“哼!”
“河南、河北都有铁矿,有无数作坊,关中、川蜀……就是太原也有,上党郡明明有铁矿山,为何就是不开挖?”
“哼!”
“想想上党周边,想想那些炼铁城池所处之地!”
“格局!”
“格局懂吗?”
何辅挠头道:“先生……先生是说,上党郡道路艰难,运送费用更高,以及易于被人抢了,以资充贼?”
“你以为呢?”
老人一瞪眼,又叹气道:“无论做什么事情,心中都要谨记‘格局’两字。”
“上党郡山道艰难,所用物资必须用牛马驴骡托运,平原之地,百里千斤之物需耗费千钱,牛马驴骡山道托运却需数倍耗费,同样之物,一者十钱,一者三十钱,你若为清贫之民,你当选哪一家?”
“当然了,你或许会说,既然上党郡山道艰难,进出之物皆需数倍托运之费,咱们所造铁器又当卖与何人?”
老人轻叹道:“若是太平时节,上党郡之物,无论贩卖于何地,都只有自降物价,雒阳工匠一日可与三十钱,上党郡也只能付与匠人十钱,只有如此方能售卖出去。”
“可当下并非是太平时节,贪官污吏横行,沿途吃拿卡要者无数,即使是平原通畅之地,运送费用也数倍、十倍于开明治世时!”
“而咱们呢?”
“于内开明,不加赋、劳累于民;于外与内廷宦官保持友善,减少出境后沿途吃拿卡要,如此之下,上党郡所产出境铁器价格,甚至比各郡县自产自销价格还低,上党郡铁器自是可以贩卖出去,贩卖的更多,百姓就多了条生计,日子就会慢慢变好。”
老人皱眉道:“当然了,这只是特殊时期,是天下贪鄙之人太多缘故,若是开明治世之时,上党郡的铁器也必然因路途耗费而没落,除非能够花费无数银钱,修建畅通无阻的水泥道路……”
“先生老了,也不知能支撑几时,而且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也必须是权倾朝野,必须是太平盛世或是真正富可敌国之人,只有如此,或许才有可能做到这些事情……”
老头轻声叹息,又拍了拍何辅脑袋,叹气一声。
“先生做不到这些,万清、万平他们谁也做不到,也只有你或许有这个可能。”
“当然了,这也只是山路艰难制约了上党郡的发展,还有就是太行山常有贼人出没,境内百姓又性子悍野,若是得了太多刀刃,一旦造反也很难平定,更为严重的是并州北面的匈奴、鲜卑人,他们若是南下了,一旦获得了可以产出大量刀兵箭矢的矿山、匠人,又当如何?”
“我朝铁器大多产于河南、河北、川蜀,你就当知因何,这些地方都居于国朝之内,都是人丁众多之地,远不似并州如此凶险。”
“有些事情,不能仅考虑眼前,还要考虑未来之事,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小痴谨记先生教诲,多思多虑。”何辅郑重抱拳一礼。
老人微微点头,之前狠狠敲他脑袋,不是因为浑小子不够尊重什么的,而是因为他考虑的只是上党郡本身,而未能放大到整个天下。
这个时代的人懂得如何炼铁,甚至还用与高炉相似的“竖炉”炼铁,何辅就是南阳宛城人,南阳又是铁矿、铁匠打堆的地方,在宛城时,老人还强迫他在铁匠铺子里当过匠徒。
铁匠不仅仅会打铁,同时也懂得如何寻铁、炼铁,上党郡同样是铁矿山较多的地方,自然也并不是极难寻到,可却没有人挖矿炼铁,这就是问题所在。
运输困难,如同川蜀运往关中粮食,本来一文钱的东西,运出川蜀就变成了十文钱,上党郡同样面临这些问题。
正常时节,即便是川蜀物资再多,也很少运往关中,除非川蜀大丰收,物价较低,而这时,易于干旱的关中闹了饥荒,川蜀钱粮才会涌入关中。
川蜀是天府之国,素来都是产粮较多之地,上党呢?产粮较少的上党郡,粮价能低了?
粮价是一切物价的根基,粮价无法降低,别的物品价格也绝对低不了。上党的物价下不来,物品再好也没法子走出去,远不似川蜀那般可以凭借价廉而走出去。
这还只是当地价值本身问题,上升到国家战略层次,那就又成了另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