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春去秋来,新王登基已过十载。
如今国号改为昱嘉,正如云昱当年的承诺,如今的云龙国国泰民富天下晏然,朝内稳定人才济济。
可云昱依然没有觅得玲珑石踪迹,十年间派遣的隐士不少,却没有下落。
今夜同以往一样,他又独自倚靠着泠雪殿的珊瑚小憩。
在常人看来坐在冰冷的地上还靠着结实磕碜的珊瑚着实不适,云昱倒十分安逸。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玲珑石怕不是什么魔界遗物,让他十年来依然挂念。
十年间的统治真让他明白了为何坊间传言:倒也不必生于帝王家。
清除余党破立制度,每一次都比云昱想象中艰难;举世无亲的他,总是认为在玲珑石呆过的泠雪殿中能得到温暖肯定,哪怕现在的泠雪殿内玲珑石不在。
就算如此,云昱只要进入泠雪殿,想到初见玲珑石时的心情,便会在这里得到一丝心安。
现在已是昱嘉十一年,玲珑石消失后,元玉山封印的魔刀竟也在十年间未有异常,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福祸相依。
云昱听闻,他即位不久后元玉山前掌门便辞世,现任元玉山掌门恰好是九岁那年自己在泠雪殿门外遇见的玄尹。
如今的云昱即将弱冠,他早已与九岁的童稚毫无关联,但估计目前元玉山的掌门看上去还会和九岁那年遇见的样貌无异。
云昱深知在元玉山弟子修行到灵虚,才是向掌门之位迈出第一步,灵虚阶层意味着人生长速度缓慢,这一现象倒让世人误解为:修炼到灵虚可以长生不老。因此,为了修习到灵虚的“长生”,近年也有不少人想上元玉山拜师。
想到上个月自己闲来无事出宫,偶然遇见的排队前去报名修行的人群,不免有些可笑。所谓的长生不老,堪比世人对仕途的追求,不同的是,队列中粗俗道德品行一般的人也不再少数。
倚靠着的云昱不知不觉感到了困乏,他闭上双眼询问刚刚归来的隐士:“今日有消息吗?”
大概率今日也是没有玲珑石下落,但每日的询问已成了云昱的习惯。
“没有,倒是在元玉山听到一件事。”云昱最为信赖的隐士式微跪拜在旁,目前也只有式微一位隐士,知晓玲珑石失落的事实。
云昱未睁开双眼,声音也有些慵懒,对其吩咐:“说来听听。”
“参与元玉山初试失败的一些人在山中迷路,说遇到了妖。”
“妖界又没有销声匿迹。”云昱有些无奈,这种小事何足挂齿?妖与人类相处接触近年越来越少,但还是存在。
依据记载,妖界元气大伤后,人界以元玉山为首趁机驱逐了绝大部分妖族。
云龙国境内妖族虽罕见,但在北方常年积雪的幽州还是有部分妖族和人类共存——主要也是提防云龙国北上。
式微料到眼前的王上会有此反应,连忙补充道:“回禀王上,他们所见是,金色眼睛的妖。”
这话一出,云昱猛然睁开双眼,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诧异。
泠雪殿的气氛也开始有些凝重,云昱困乏全无,马上起身,让隐士细细道来这事件状况。
“属下找到传出此事的二人,两人采山货为生,此次参与是为了采元玉山的茸菇因此擅自走了小路不料山中起雾迷失了方向。呼叫许久看见一人戴着斗笠朝二人走来,是位女子,她称自己是元玉山弟子喊他们跟着走,女子轻车熟路地领他们到了正路上。那女子说再朝前走一会儿就到他们来时的入山口,两人走下石阶几步向其道谢,忽然一阵风从东吹来,女子的斗笠帘子扬起,一双金色的眼眸和非人类的耳朵赫然入眼,二人吓得一边惊呼一边跑下山。随后这件事开始传开。”
听完式微的描述,云昱不得不觉得,还是式微办事细心,这消息倒是十分详细。
云昱思索了一下,元玉山每十年会有一次开山初选,上一次初选他印象中是在元玉山前任掌门逝世三个月后。
前任掌门逝世的消息传来时,云昱还关注过魔刀的情况;甚至提出想送前任掌门最后一程。
那位掌门于云昱终究是有救命之恩,但却是云昱即为没多久,很多事情不是在自己的掌握内。
即便云昱想做什么,依然要有奎相的允许,这让他更加举步艰难无法分心。
为此云昱还几次邀请现任掌门玄尹,以弥补自己过往失礼怠慢,可玄尹也是以自己无心下山婉拒了云昱的邀请。
云昱思绪又回到了这金色眼睛的妖族身上,他不禁再次在心中默念那句预言,疑虑再出:难道吾还不是唯一的王吗?还是说,巧合?
“兴许是他们看错了,王只有一位。”云昱转身面朝珊瑚,他仰头看着铺满皎洁月光的珊瑚。
这么多年云昱也不是没有质疑过预言的唯一性,曾幻想过如果有另一位预言中的王出现,那是怎样一番趣事。
幻想归幻想,云昱真听到有其余金目者存在的消息时,还是颇有不悦。
“属下认为二人所言不假,他们皆服用真言散后作答。”式微稍作解释后,泠雪殿便陷入短暂沉寂,呼吸声都变得难以察觉。
最后云昱什么也没说,反而大步流星离开泠雪殿,独自向专门收纳记录历史的摘星阁走去。
面对突来的另一位金目者,云昱忽感一丝惶恐,他需再仔细查一下,这句预言的出处。
金目者,几百年来,也就出现了自己这么一位。不然云昱当年怎么能以预言为号令,又以奎相做担保拉拢群臣拥护自己为王?
眼下在坊间却出现了这样的传闻,服用真言散的人断然不会作假。
金色眼睛的妖出现在元玉山,这样的传闻云昱不可置之不理。
他本该下个月前往元玉山,举行他成年礼的祭天仪式;可眼下云昱因元玉山出现的这位妖族,倒让他产生了将祭天仪式提前的想法。
“金目者,为天下主。”
云昱能顺利坐在这个位置上,又在登基后不久能迅速堵住悠悠之口,皆因此预言。
如金目者非唯一,又为人所利用,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当初的云昱三岁时遇见奎相,拜奎相为亚父,随后蛰伏六年,发动政变。
九岁的他因预言加上朝中臣子的拥护,即让云锦宫变天,更何况金目妖族呢?
云昱小心查阅着摘星阁的史册,花费了近一天的时间愣是没有找寻到预言的出处。这让云昱心中更加存疑,对金目妖族出现元玉山的事情也更加在意。
随后,云昱卷上最后一封竹简,拿下了提前前往元玉山的注意。
山中鸟语花香,风烟俱净,元玉山掌门玄尹正在检查弟子的功课,绝大部分都是字迹工整,除开这位——他无奈地拿起偷偷放在最后的一份功课。
这最后一份作业上,龙飞凤舞,鸿乙满纸,无处不彰显此人不好学上进。
看着这份功课,玄尹嘴角轻微抽搐:“我真是信了她的鬼话。”
玄尹回想起五日前,这位功课的作者在自己面前,满脸认真自信地保证:一定好好写字只求他让她能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玄尹念及她一直没离开过自己和其入门弟子的视线范围,也就答应了她可以有三天自由,只是她需要小心谨慎,保证不要被旁人发现。
结果她一样都没做好!
玄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要被她折腾到血压上升:她的样子被参加初选的人看见;功课如此敷衍;修行小记看也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
他仔细辨认,也只能隐约看出来的几个字,大概她是在表述:这几天伙食不错。
玄尹小心收好这份功课,正要起身便看见他的入门弟子东陵匆匆赶来:“师父,最近传言越来越胡扯了,您听说了吗?”
“你不说,为师就当没有这些流言了。”又是这件事,玄尹忽感一阵头晕,怎么这事还没有忽悠过去。
出事之后,玄尹只是对弟子们说此事无需理会。
毕竟元玉山偶有妖族出没,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好在山内绝大部分弟子对这件事态度只当是山下居民有所误会。
元玉山中她的存在还属于不公开的秘密,知晓这传闻中妖族身份的人,目前只剩下玄尹和他的两位入门弟子。
“师父,您真要看住玄璃了,刚刚云锦宫宫人传来旨意:五日后举行成人礼。”还不等东陵开口,一位女扮男装的弟子也带着消息,匆促踏入屋内。
这位女扮男装的弟子是玄尹的首席弟子玄琰,即使身着男装她也是顾盼生辉。
玄尹十分赏识这位天资优渥又勤学苦练的玄琰,为此玄琰成为首席时还颇有非议,不过这些非议最终止于玄琰的修为。
玄尹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扰乱思绪,他倒是小巧了百姓们对奇闻轶事的津津乐道,以及天马行空的添油加醋。
玄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清者自清”策略对流言蜚语效果甚微。
早知如此,玄尹就该让玄琰出面做一些说辞。
一番思索后,玄尹吩咐东陵与山内弟子提前做好准备,以迎接五日后的成人礼仪式。
又让玄琰以自己的口吻写一份公告拜托她去山下公布,而玄尹自己则即刻动身前往后山别院。
玄尹下定决心,今日要好好管教一下给自己惹麻烦的“妖族”师妹。
后山郁郁葱葱,树木多参天入云,树下草深如茵。
此处哪怕是元玉山弟子也鲜少涉足,飞鸟走兽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
清幽的山泉蜿蜒流经,怪石卧波,泉水清澈见底,水草伴石随着水流婀娜摇曳。
后山别院便在此依山伴水,虽说是院,可也就是一处就地取材的简陋居所,相比其他弟子的条件差了不少。
别院中,正望着书卷不停打哈欠的女子,便是玄琰口中需要好好管教的玄璃。
这位十年前被前任掌门贸然带回来的半妖玄璃,如今已过豆蔻年华。
玄璃的赤色鱼鳍与颞部鳞纹,随着时间越发光彩夺目,单独细看她的鱼鳍与鳞纹会不由感慨真是漂亮的一尾鱼。
但是这些鱼类的特征出现在人的身上便会感觉奇怪,再加上她瞳仁异色,难免会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