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燕晟来看,江浙与江西均是商户齐集之地,推行折银赋税,势在必行。江西布政使再想躲懒,肯定也是躲不掉,不如顺应圣意,甚至抢先一步,保证晚节。
实施折银赋税,率先一步便是重整鱼鳞册,统计人口与土地。
而说到人口,就不得不提到溺婴之事。
女有所养,老有所依,削弱溺婴之风俗,阴阳调和,才可人口大盛。
改制环环相扣,燕晟侃侃而谈,钱牧听进去了几分,燕晟不清楚,但各府的鱼鳞册在燕晟手中都有备份,日后推行改制,也不怕钱牧糊弄陛下。
得燕晟的金玉良言,钱牧千恩万谢,两人言尽于此,燕晟带着睡得昏昏沉沉的魏圭告辞离去。
为了避嫌,身为西厂厂督,郑卓甚少参与文人宴饮,所以燕晟的酒席,他一概不参加。只是候在落脚处,看着微醺的燕晟被属官大车百辆地送还,并附带不少地方土仪相赠,郑卓心中有些不满。
郑卓不敢对燕晟指手画脚,把迷迷糊糊的小英国公唤醒,逼他喝了醒酒汤,指桑骂槐道:“小国公这是乐不思蜀了?”
燕晟坐在一旁,听出郑卓的阴阳怪气,幽幽道:“汪御史已经来信催晟,还请求晟将宁王抄家收编的兵器铠甲赠与南阳。说他在流民之中选了精壮之士练兵,正是缺兵少甲的时候。明日启程赴南阳,还要劳烦厂公托送兵甲。”
宁王倒台,还不等押送宁王入凤阳,各方势力已经闻风而动,都盯上宁王的“遗产”。燕晟若想在各方夹缝之中将兵甲吞下,肯定是不容易。
郑卓追问道:“宁王府上所藏兵甲,虽说按例要收归国库,但多是交由地方官处置,这么大块肥肉,布政使不能放。”
燕晟轻笑道:“布政使的确咬住肥肉不想松口,但晟将押送宁王的功劳让给他,他自然会退一步。”
听到燕晟的解释,郑卓那股火气消散,有来有往,利益交换,这便是文官的战场。
小英国公喝过醒酒汤,慢慢清醒过来,只觉得腹中空得火烧火燎,想要吃东西。
燕晟在桌边坐定,带着几分玩笑道:“这酒宴七分酒,三分食,想要酒桌上立于不败之地,除了海量,还得多食。只有胃里有了东西,饮酒才不伤胃。”
魏圭哪管那些,借着酒劲向燕晟撒娇耍赖。无奈之下,燕晟只得请郑卓热点饭菜来吃。
郑卓的动作极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仆从便就端上莲藕牛肉米粉,配着半只南安板鸭,一碟信丰的腌制萝卜和几个瑞金特有的野咸鸭蛋,蛋黄红的流油,正是最适宜的时候。
这饭量很足,魏圭一个小孩子吃不完,郑卓便请燕晟也吃一点。
郑卓一边为燕晟布菜,一边汇报京师的消息,景帝收拾藩王,唯独将鲁王小世子殷承钊留在宫中,虽然景帝没有明确大礼,但这殷承钊便是景帝所选中的继承大统之人。
燕晟皱眉问道:“这鲁王小世子与陛下同属一辈,应该不是幼儿,景帝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为何不选一个幼儿为嗣?”
殷承钰与殷承钊同为“承”字辈金刀旁,按辈分来算,这小世子算景帝的堂弟。
兄终弟及往往在兄长无子又早殇,来不及过继子嗣,譬如英宗。
像景帝这般未雨绸缪,大多会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儿,从小亲自培养,有养育之恩,才有百年后的香火之情。
郑卓布菜的手顿了顿,轻叹道:“陛下若有小英国公这般好胃口,大概也无需这般未雨绸缪了。”
燕晟手中的筷子骤然落下,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郑卓,微微颤抖地问道:“陛下的胃疾……”
他想起景帝还是祁王的时候,便被酒水伤胃至吐血,之后几年汲汲于权利,未曾有一刻安稳,再加上景帝本就忌医讳疾,向来将医嘱当成耳边风。
燕晟有一种恐慌,世宗命丧于胃疾,景帝神似世宗,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燕晟觉得心口一疼,他要抓紧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