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唯民是那一年南京的文科状元,学校把大红喜报贴到了齐家小院门口。
为了这个,二姨在家里的小院里摆了酒席,她说:“我把棺材本都拿出来请客了,高兴啊!将来死了没有墓怕什么,我这辈子有这个好儿子就够了。死了死了,将来有一个小木头盒子装了骨灰就成,死了也是个有福的鬼!”
乔一成知道齐唯民的成绩以后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他永远也赶不上齐唯民。
他有好父亲,而他没有,他有妈,而他没有。他什么都比自己好。
齐唯民似乎永远站在乔一成的前方,他是无意的,可他落下的身影成了乔一成生命里的阴影。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齐唯民成了文科状元,考上了大学,齐志强却病倒了。
原本齐唯民想去北大上学,这下只能选择去了南大。
在乔一成概念里,世上有一种人,是百害不侵的,如铜墙铁壁,齐志强无疑就是这类人。
他从没有看过他病,没有看过他露出疲态,齐志强似乎永远在可以坐着的时候,站着。
可是突然地,他就倒了,没有一点先兆。
检查结果出来:肝癌晚期。
已经没救的齐志强从医院回到家里,在家里床上整整躺了一年多,齐志强去世的前一天,说要见七七,乔一成带着三丽四美七七他们过去了。
乔二强没进门而是变成雨燕在外面偷听齐志强讲他和魏淑英和魏淑芳的过去,乔二强觉得人就是这样,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痛苦难过幸福快乐,酸甜苦辣。
清醒的齐志强对乔七七伸出手,叫他:“七七,你过来。”
七七挨过去,齐志强摸摸他的脸说:“你真是象你妈妈啊。”
此时的齐志强回想起,他与淑英,缺吃少穿的,但还是有过好日子的。冬天往灶灰里扔一个山芋,很快就熟了,捡出来分着吃。夏天溜到附近的部队大院里去看露天电影,偷偷地坐在银幕背面的角落里,看到的人与景都是反的。在黑暗里悄悄地牵着手。
那些碎的,亮的,跃动的记忆在濒死的齐志强眼前出现,像是伸手可以捉到。
七七在一旁偎着他问:姨父,你笑什么啊?姨父你是不是要好了才笑的。
齐志强说:是哦小七。
转头对大儿子说:你好好待小七,我替你大姨多谢你!
齐唯民点头:我晓得的爸。
齐志强对小七说:姨父要睡一下子。
二姨对孩子们说:叫你爸歇一下,大家也都饿了,吃一点东西。
齐家与乔家的孩子们聚在一张桌上吃饭,齐唯民不时地看父亲一眼,忽然手中的碗咣地掉在桌上,齐唯民说:妈,我怎么看到爸好长时间没有吸气了?
二姨冲到床边,一摸,齐志强的手冷了。
二姨一个人给齐志强擦洗,换上一套新的春秋衫裤。
齐志强腹水,肚子涨大如鼓,上衣只能扣上两粒扣子,脚上穿上白布袜子,脚肿涨了,鞋子好容易才套上。
二姨一边做着一边说:你到底还是念着她,那么你当时为什么答应娶我呢?你看看你,对哪个都厚道,唯独对我不厚道,你一走,叫我们一家子女人小孩怎么办?你是不管了,急着跟她去团圆了。不过你还是给我留了个好儿子,我儿子会替你待我好的。
孩子们和乔祖望都进来了。
齐家的孩子们低低地痛哭。
二姨对齐唯民说:民啊,替你爸暖暖脚。
却见乔七七挨到姨父脚头,抱住姨父的脚,把脸贴在那雪白的鞋底上。
二姨终于漫声长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