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不知所措,恨不得自戳双目。
柳渊狐疑,头抵着地面黑色氅衣眼偏下望去,大受震撼,头晕厥得更厉害。
粉雕玉琢的男童穿着并不厚实的玄袍,学着柳渊一板一眼双膝朝地,通红的手交叠于额前。
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马卫疆浓厚的墨眉皱起,“殿下这是做甚?您可真是折煞老夫。”
邹禄不为所动,奶声奶气:“将军和父皇并手打江山,亦兄亦友。将军自建朝起战无不胜名扬天下,安定边陲,百姓崇尚英雄,我又何尝不是?将军英姿勃发令我等艳羡。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他缓缓抬起乌黑的眸,“我仅仅占了天子儿子的名头,并无功绩可言,便让将军与我同行算来是我高攀将军。”
马卫疆威严的脸愣了愣。
宋志看热闹不嫌事大,抱臂促狭,故意道:“好啊,子衿。你的意思是更喜欢马老将军?
“这可不行,俗话说得好对待所用之人要雨露均沾。权衡利弊,帝王之术,我能教你的,能真正掌控大梁官员的储君。”
柳渊不乐意了,“宋太傅此言差矣。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明君须得体会民心,体察民情,以民为己任。方可流芳百世。”
马卫疆冷笑,“古往今来,历来君王哪个宝座不沾血?兄友弟恭、父子情深面对利益前通通狗屁。殿下,心慈手软是为大忌。”
话落瞪了柳渊一眼。
柳渊气得跺脚。对莽夫屈膝后悔不已。
邹禄并不回答,慢悠悠斟酌片刻,认真道:“诸位,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一根蚂蚱上的草绳!我叫做邹禄,字子衿,将军状元不要拘礼生疏,唤我子衿便好。”
柳渊又要昏过去,“万万不可啊殿下!”
马卫疆垂眸看着不到自己腰部的邹禄眨巴着大黑眼珠,难得牵动唇角,俯身拍拍头顶,“诗经里的子衿?女儿家爱取的名。”
此去经年,再见汴京不知是怎样破涛汹涌。夺嫡分帮愈演愈烈,皇帝老年得子,怕离别之日是最后一面,提前为邹禄取表字。
邹禄没有动怒,主动往他深深裂痕布满老茧中的难看手心蹭了蹭,天真的以为是在夸奖。
柳渊索性闭目:“大胆狂贼,殿下是未来一国之君,年且尚幼不晓事,我们重任教导殿下,如何能任由殿下胡闹?”
邹禄蹙眉解释,布满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待诸位心诚,柳状元可不愿赏脸?”
柳渊有苦说不出,讷讷:“还望殿下恕罪,言尽如此恕不能从命。”
说完自觉碍眼,佝偻着背,悻悻地躲得远远休憩。
没一会儿,马卫疆抱拳行礼离去清点人数。宋志衣摆浸湿,站身。
见状,邹禄忍着冷哆嗦背对,长长的银纹发带飘啊飘,闷闷不乐:“要走便走,不必知会我一声。”
宋志失笑,咳嗽几声,“我不走,殿下。”
邹禄红了眼,小小一团蹲在地上,怨声:“您从小看我长大,现下没有旁人,也要顾及旁人吗?”
他不禁心底埋怨:我所做足够平等,与民同甘共苦,换不来一丝好感?
宋志喟叹:“殿下,您不喜欢拘束于情字,待众生平等微臣懂。微臣喊您殿下,是为君臣之分,喊您子衿,是师生情分。马将军说得不错,朝堂之上无亲情。假如微臣有一日站到大皇子或其他皇子阵营,你当如何?”
邹禄很难想象这个画面,甚至从未动过这个念头。他艰难吸着鼻子,泪水啪嗒啪嗒掉。视线雪面晕染一小滴湿色,又恢复白色。
宋志出生世家嫡长子,家中长辈有意提拔谈事不避让,经常唤到书房研磨。
混迹官场多年,便比同龄人早练就一副冷心热情,圆滑世故。
面对总角之年的六皇子,不免想起少年时期单纯热血的自己。
宋志感慨一阵,不欲解释,阴沉下脸厉声道:“妇人之仁!何以成大器?别人待您好,必定带着目的,别人待您万分好,所图所谋定然不小。您要牢记,废物靠着感情庇护得以成长,贪恋一时温存,后果却是无尽的麻烦……”
他顿了顿,垂下眼脸阴晦不明,道:“和……软肋。”
宋志了解邹禄,除非遭遇变故,重情重义,认定的事情一根筋,死脑筋不晓得变通。宋志不急于改变这点,再教育下去必惹起殿下逆反心理。
说一半留一半,剩下由本人反复揣摩。
邹禄意犹未尽听完,不服气,心里暗暗埋下颗种子。
抗过三十日的严寒,护送军队到达图纸所在地。
靴踩人背下车,邹禄习惯什么表情绘在脸上,一眼望去,目瞪口呆。
这确定是父皇所言的须垦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