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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起京城 引子

天启六年五月初六(1626年5月30日),京师天色皎洁万里无云。早起市民在青石板路上踏出的轻快脚步声,唤醒了沉睡整晚的帝都。

一轮红日从天际跃出,万丈金光瞬间穿透飘渺的晨雾,慢慢掀开夜幕的遮蔽。巍峨的城墙与肃穆的皇宫,在披上了一层金色外衣后,更显浑厚与庄重。

煤山的歪脖子松树下,朱由校撩起长袍,一屁股坐在满是露水的草坪上,迎着朝阳,眯着眼睛眺望东方。

虽然阳光如此刺眼,他却分明看见,厚厚阴云笼罩下的辽东大地上,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那怕用尽全力伸枝展叶,也不能将阴云撕开一条缝隙,连星光都透不下来…

七年前,那个逆贼在萨尔浒,狠狠捅了大明一刀,朝局就此急转直下。如今那老不死的早已成了心腹大患,在被袁崇焕重炮击伤后,居然还活蹦乱跳的到处攻城略地。想到此处,朱由校揪紧了手边的一丛乱草…

“皇上,朝露湿重久坐无益,老奴请皇上移驾宫内,保重龙体要紧。”朱由校身后,一个鬓发星白的老太监,毕恭毕敬地躬身说道。弯腰的角度之大,让人很担心万一不留神,这太监的老腰会‘嘎嘣’一声断掉。

“魏忠贤,朕记得你任东厂厂督也没几年,什么时候也学会这般拿腔捏调了?你觉得朕还没听够是不是?”朱由校头也不回沉着脸道。

魏忠贤急忙跪倒在地,口中连呼:“老奴不敢,还请皇上赎罪。老…”

话没说完,就见朱由校挥挥手道:“算了,进了朝廷这大染坊里,朕就没见过不变色的。朕今天心里烦,不想听这些空乏的话。”

魏忠贤不敢起身,低着头道:“皇上,老奴不察圣听不明圣意,理当被斥责。”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了,他很清楚小皇上虽然有时候会闹性子,但嘴硬心软,所以在皇上面前多说软话没坏处。

广宁之战(1622)中惨败的熊廷弼,一直拖到去年才被传首九边。皇上实际很想保住他,可那熊蛮子却硬着脑袋死不认错,何必呢?那王化贞就识时务多了,至少知道找咱家这条路子…

见皇上起身准备离开,魏忠贤急忙上前用佛尘拂去皇上衣服上的草根。动作轻缓准确,就像当年第一次给皇上整理之时。额,那时皇上还是太子…

“魏忠贤,查出那人的死因没有?”天启整了整衣冠道。魏忠贤闻言机警地看了看左右侍卫,低声耳语了几句。天启顿时皱紧了眉头,双手捏成了拳头又松开,英俊的面容上浮现了一层怒意。

魏忠贤见机不可失立刻进言道:“皇上,此事真凭实据确凿无疑。老奴这就安排东厂的番子,将涉案之人缉拿到东厂严加拷问,定然找出背后元凶。”

趁你病要你命,这是魏忠贤在宫中一直以来秉承的原则。不趁这个机会将东林彻底踩在脚下,更待何时?谁敢说这事和东林没有关系,咱家说有,那就有!!!

在煤山清凉的晨风中,天启仰着头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直到脸上的红潮慢慢褪去,才摇摇头说:“此事需从长计议,暂且放到一边。你忘了今年二月的苏州民变?那五人墓不是立在苏州虎丘,而是就立在这煤山之上。此事稍有不慎,必成大乱!!”

说罢,天启沿着石阶缓缓踱步而下。长长的倒影中,竟让人看到了不应有的佝偻和沧桑。虽然仅仅只有二十一岁,但大明王朝的重担,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无人可用,何以成事?天启又一次在心中叹息,背着手越走越远。

皇上到底还是心慈手软瞻前顾后想得太多,要是皇上有当年武宗的一半胆略…魏忠贤想到此处轻叹一声,随即便迈开已经老迈的步伐,紧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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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内城的西南隅,一条长长的独立巷道口,几个衣甲鲜明面色严峻的锦衣卫,轻按腰间绣春刀守在此处。这个时辰街上行人寥寥,就算有人经过,也像受惊的耗子一般,紧紧贴着墙角飞快溜走。别说抬头打望,连大气都不敢出。

‘得得得’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巷道中的沉寂,一辆京城里最普通不过的两轮马车缓缓驶来。见马车停在了巷道口,当即就有两个锦衣卫上前喝止。但嘴里脏话还没出口就被人敲了敲脑袋,两人回头一看,立刻躬身施礼道:“卑职见过千户大人。”

千户虎着脸道:“也不动脑子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谁都敢把马车停在此处?平日里聪明劲儿都去哪儿了?一边去。”

两个锦衣卫面面相觑,告声罪低头退到一侧,心里恨恨道:见杆子往上爬的时候没见你落后一次,每次缉拿悍匪要玩命的时候都躲在后面,什么东西…

千户正了正衣冠,来到车窗前朗声道:“来者何人,可知此处乃军机要地。若无事当速速离去。”

窗帘被拉开一半,露出一张少年人的面孔,眼神轻狂而骄傲:“王千户很有官威啊。”

王千户立即躬身施礼:“卑职见过千户大人,小的职责所在,不能大礼觐见,望千户大人海涵。”声音谄媚的让人想抽他。

边上几个锦衣卫闻言对视一眼,心中对这少年的身份猜测不已,同样是千户,为何千户大人会对这少年行礼?

少年人嘴角扬了扬,冷笑一声道:“罢了,些许俗礼而已。让你安排的事可有眉目?”

王千户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大人放心,已经安排妥当。今日保准让三人生死两难,以后再也不敢出现在大人面前,污了大人的眼睛。”

少年‘嗯’了声便放下窗帘,漫不经心的说道:“王千户,辛苦了。”随即一张裹成一团的银票从窗口弹出,准确落在王千户胸口。

少年人收回手,舒服地靠在锦背上,面有得色:本少爷看上谁家闺女,那是她的荣幸,管你们三个王八蛋屁事。等你们明天跪下来求本少爷的时候,老子再和你们好好说道…

王千户不漏声色的收好银票,心中也是暗喜:乖乖,一千两啊,这些大户出手就是不一般。嘿嘿,没想到竟然顺手捞了这么大笔钱财。你们就在这京城里斗吧,过了今天京城里就再也没有王千户这号人,爷不伺候你们了…

王千户整了整衣领心情极好地踱着方步,到巷道口对几个锦衣卫说了几句,便哼着昨晚才从胭脂胡同里学来的小曲,缓步走到街道转角处。

刚一转身,王千户全无刚才的谄媚与猥琐,眼神警觉地四周打望了一番,径直走到早已停在此处的一辆马车窗前。轻轻敲了敲车框道:“告诉大人,张家少爷已经上钩,小的必将此事清理干净,请大人静待佳音。”说罢,王千户就急急转身离去。

昏暗的车箱内,戴着遮阳斗笠的老者轻轻捋了捋胡须,一丝微笑爬上了满脸的沟壑:是啊,清理干净,必须清理的干干净净。锦衣卫有个千户要出缺了额…

老者将一个竹筒递给马夫道:“告诉他们,今日之事务必斩草除根。若留一个活口,小心他们的项上人头。”马夫应诺了一声,挽了个漂亮鞭花驾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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