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虎贲之师没看到,想象中兵甲齐备刀剑锋寒的场面也没看到,目光所到之处,只有五百个穿的破破烂烂,甚至长茅断杆大刀卷刃的“精兵”。
此时若是换个官场小白过来,大概会满心以为兖州兵备衙门已经没有可用之兵,但是在郝太爷看来,这分明就是许兵备在点拨自己。
点拨什么?
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你郝太爷让兖州兵备衙门出兵平叛,那装备是不是该你郝太爷给?粮饷是不是也该你郝太爷给?
而郝太爷心凉的原因,就恰好在于郝太爷已经快没钱了。
郝太爷很想骂娘。
上贡给吴祖德跟许耀祖的那些金银珠宝和字画,已经快把郝太爷这些年搜刮所得的钱财给用光了,现在许耀祖又这么明晃晃的点拨自己——他这意思不就是等到了宁阳县,再由宁阳县出钱给这五百精兵更换装备么!
一时半会儿的能不能凑到这么多钱且先不说,就算能凑到足够的钱财,可是五百人的装备毕竟不是小数,打造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
多拖一天,宁阳县就得多花一天的钱,那朱晓松也就能多蹦跶一天,自己这官帽子就得多晃悠一天。
彼其娘之!
在心里把许耀祖骂了个狗血淋头后,郝太爷不得不谄笑着凑到许耀祖的身边,低声道:“许大人见谅,下官来时所捡的金银不多,倒是要先委屈将士们一段时间,等到了宁阳县之后,再想办法给将士们凑点儿茶水钱?”
许耀祖瞥了郝太爷一眼,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倒也没逼着郝太爷现在就拿出银子来。
郝太爷便又接着说道:“宁阳县里有个赵秀才,传闻他家闺女生得貌美如花,若是能嫁与许大人,正可谓是美女配英雄,岂不是一桩佳话?”
许耀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灿烂起来,笑道:“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为皇上效力,还是平叛要紧,平叛要紧。”
郝太爷又对许耀祖千恩万谢一番,待两人分别上了轿子后,郝太爷的脸色也不禁黑了下来,一颗心那是又凉又痛又不安。
又凉又痛,是因为郝太爷的手里也快没钱了,这次回去之后还不知道能搜刮多少,给了许耀祖之后还能剩下多少。
至于说不安,那就纯粹是因为兵备衙门这五百精兵了。
郝太爷来宁阳县当这个父母官也有几年的时间,也曾经见过治下两个村子械斗后的场面,虽说比不上书本里说的血流漂杵尸横遍野,但是那场面也足够吓人。
如果让这五百精兵去镇压那两个械斗的村子……郝太爷的心里忽然就很没有底气,甚至感觉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这五百精兵被反镇压。
万一,万一这五百精兵被玉皇山的反贼给打败了,那这事儿是不是就闹大了?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这事儿一旦上达天听,只怕兖州知府也是个自身难保的下场,他许耀祖有个山东布政使的姐夫可以依靠,自己这个宁阳县的知县又该去依靠谁?
郝太爷越想越害怕,甚至开始后悔没在第一时间直接上报。
如果一开始就直接把事情给捅开,那么挨训也好,丢官也罢,反正这些年贪下来的银子总归是保住了。
现在可倒好,银子没了,官职也有可能保不住,甚至连脖子上的脑袋都不怎么安稳?
郝太爷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气,恨不得赶紧抓住朱晓松,然后把他大卸八块。
你说这些该死的泥腿子,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做个顺民?被欺压了不是你们自己活该?好好受着,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也就是了,怎么就造反了呢?
还他娘的孔孟之乡呢,我呸!不懂礼仪廉耻,简直丢尽了圣人的脸面!
而跟郝太爷一个劲的担惊受怕不一样,兖州兵备许耀祖却正心里美滋滋的胡思乱想。
三品的京官没轿子坐,咱区区一个兖州的兵备却能坐着八人抬的轿子,这是什么?这就是有个好姐夫的排面!
此去宁阳平叛,不过是区区几十个泥腿子,五百精兵剿灭他们还不是壮汉打婴孩一般容易?只是在平叛之前,自己应该在宁阳县里待多久呢?
郝良材能上贡多少银子?那个赵秀才家的闺女,到底漂不漂亮?赵秀才要是愿意,咱老许还得喊他一声岳父,要是不愿意呢?让他白事红事一起办?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许耀祖慢慢的就有些困了,只是许耀祖的上下眼皮刚要开始打架,却听得轿外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打雷了?
夏天打雷下雨,大冬天的打什么雷?
正在许耀祖寻思着看天色应该不会打雷的时候,忽然间却感觉屁股底下的轿子猛的一空,紧接着,一股剧痛便从屁股底下传来。
老爷我这是被摔了?
这些该死的轿役,通通该死!
许耀祖大怒,正欲掀开轿帘出去杀人立威,却又听得耳边轰隆隆的雷声不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