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在张用的嘶吼与眼泪之中冲向了那必死的敌阵,在箭雨和巨石的打击之下一次又一次地撞向了那坚固的盾墙,在长矛林立之中被绞杀当场。
他们都是义军,没有宋军那坚固的盔甲锋利的兵器,至于什么抛车床弩和战马,那更是想都不需要想。
便是弓弩之物,这还是进入了南乐城之后,从那府库之中得到了数百具之多,当时可是让他们这些人兴奋了许久。
他们在进入山林之中以前只是最为普通的百姓,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挥舞锄头拼了老命才能够种出来这一家人的口粮。
三十岁的年纪五十岁的脸,浑身上下全都是那臭烘烘的味道,黝黑的肤色是被阳光晒出来的,畏畏缩缩的神情是因为常年躬身,永远低着的头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活得有多么艰难。
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因为他们还有家人。
可就是这么一群人,有口活命的饭便会安稳一辈子的人,被这天下逼得进入了山林之中,从一群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农夫变成了杀人都不会眨眼的盗匪。
他们为什么!
因为这天下不让他们活下去。
黄河在赵氏的操弄之下,百年间五次动工,每一次动工都让黄河崩溃一次,百年间曾经富饶可以养活半个天下的黄河流域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片狼藉。
他们都是河北路的百姓,他们的田地毁了,他们的家没了,他们的家人要么死在了辽人和金人的流寇手中,要么死在了瘟疫和饥饿之中。
只可惜这群没见识的家伙不明白他们如今这种情况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们说不清。
但是他们知道,如果没有辽人,如果没有金人,他们断然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正是因为他们这群人的出现,才让自己家破人亡变成这副模样,所以他们现在唯一的信念就是冲到他们的面前。
将他们杀死给自己的家人报仇,或者被他们杀死,这样下去见到家人之后,也不会被骂做丢脸。
张用逃走了这件事情他们并不知道也不在乎,他们从上了战场之后,就没有想过再活着回去,连当初的宋军都打不过的义军。
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敢于去正面硬刚金人,这本就是一件听上去就十分可笑的事情。
可这件事情在他们的身上就这么发生了,还发生得这般自然,靠着的就是他们的这一腔有死无生的决心与热血。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完颜银术哥冷笑着下达了绝杀的命令,他已经想好了今日的庆功宴上要喝什么酒看什么歌舞了。
杀戮之下,那满腔热血的义军将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滴血都留在了这片土地,喷洒到了他们的身上。
全军覆没之下,没有一个人选择投降,一地的尸体让这处战场变得更加的让人不忍直视。
鲜血流淌也没有阻止的辽张用逃亡的决心,他要离开这里,他不能死在这里,他逃走是为了活,他反抗是为了活,他驰援大名府还是为了活。
所以他觉得自己此时逃走,也是单纯的为了活...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张用,你这家伙还真让大哥说对了!”
就在张用准备找个暂时安全的地方换上衣服藏起来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他整个人都差点发出一声尖叫。
“什么人!”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惊恐,声音都变得尖锐,但当他转过身子看到来人之后便长出一口气来,“李道,你这家伙若是将某家吓出个好歹来,某家定然不和你甘休!”
李道满脸笑意的看着这个将衣服换了一半的家伙,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我说你好歹也算是一个人物了,这一次大名府之战,你只要打完了你定然会是一个统制之职,若是混得好了你还能拉你那些把兄弟们一把。
这么好的事情你说你逃了...你这是图什么!”
李道也是真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都是汤阴老乡,大家曾几何时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当年岳飞要从军加入征伐西夏的大军的时候,还三番五次的邀请过张用,这人能打敢打还有条好舌头。
便是王贵都说过自己嫉妒他的本事。
但这家伙就是咬死了不出屋,抱着自己的婆娘在家里呼呼睡了三天,弄得他大哥岳飞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这哪是个正常人!
这好不容易在天下大义面前,张用奋勇出手,借兵援助大名府,这一下子可算是给他们汤阴老人长了大脸了。
结果看看他干的破事儿。
胡乱折腾也就罢了,这家伙还直接跑了!
虽然自家大哥说过,这家伙怕死得很,事情不对之后他一定第一时间闪身逃窜,让自己在这一代等着他逃亡。
那时候李道还说不可能,如今的张用可不是当年那个贪生怕死的张用了,他可是真正的豪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