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恺一脸担忧:“起不来了吗?哪里受伤了吗?”
林格想摇摇头,却惊恐地发现,她的脖子似乎动不了了。
真受伤了吗?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慌乱了。
“你别急,也别乱动,我叫医生来。”高恺说着话,扬手朝远处的队医招了招手。
林格被确诊为颈椎轻微受伤。因为出现了脑震荡的状况,所以需要在医院静养。
后面的比赛她已经没有兴趣去关心。她想,就算是没有受伤这回事,这后面的比赛也应该和她没什么太大关系了。
也许所有人都在忙着比赛,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林格眼睛有些酸。
脑袋昏昏沉沉,这样半睡半醒的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到了晚上,韩冰才急匆匆地赶来,人还没走到病床前,声音就先传了过来:“怎么样,还好吗?”
负责的护士一路跟着解释道:“没什么大问题,先观察,如果没什么特别的情况,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怎么搞的?”韩冰走到床前,见林格正吃力地睁开眼睛,忙说,“别动,好好躺着。”
林格脖子上戴着颈托,不方便动作,只能费力地转动眼珠看着韩冰,小声问:“韩教练,这儿看病是不是很贵啊?”
韩冰了解她的情况,知道她担心花钱,便忍不住“啧”了一声:“我说你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啊?”
林格不好意思地抽动嘴角,勉强笑了笑。
“你们入学都有保险的,放心吧,动不了你的生活费。”韩冰说着,拉了凳子在床前坐下,表情开始变得严肃,“不过,你得吸取教训。短道赛场就是这样,随时都可能会受伤。大家速度太快,在拼抢过程中哪怕一点点碰撞,也许并没有犯规,都可能对自己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以后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
林格很想很乖很听话地表示自己接受教训了,可是,她更想知道朱珠这样到底算不算犯规。
她知道朱珠并不喜欢她,也不知道朱珠的动作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所以,话到了嘴边,又怕冤枉了别人,最后只换成了委婉的问法。
“朱珠……晋级了吗?”
“朱珠?”韩冰想了想,“哦,晋级了,小组第一名。”
“……哦。”
看来没算犯规。
既然结果是这样,她还能说什么呢?
校内比赛不可能像国际比赛一样严格,只要动作不明显,过了当场那一关,再说什么都是白费。
再说,既然自己已经躺在这儿了,又何必改变别人的结果呢?
韩冰坐了一会儿,安慰了几句,就先离开了。林格又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看到床前坐着一个人。
居然是高恺。他的表情不再火热如夏,而是阴冷如冬。
林格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高恺见林格醒来,神色终于缓了缓。
“感觉怎样?”高恺问。
“还好。”林格想起赛场那一幕,发自内心地感谢他,“多谢你了。”
如果不是他,也许队医都不会及时注意到她这个菜鸟。
高恺轻哼了声,弯腰拿起一只冰鞋。
林格奇怪:“你拿我冰鞋干什么?”
高恺冷冰冰地说:“不想赢也别找死行吗?”
林格皱眉。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你上场前检查过鞋子吗?”
“当然。”
“没发现问题?”
林格瞪着他:“有问题我能穿上去吗?”
高恺冷哼了声:“那可不一定,这个看智商而定。”
说着,他把右脚鞋跟处面向林格:“这就是你检查过的鞋子,自己看。”
林格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一根钉子明显松动,已经快要掉下来。
这么大的问题她不可能发现不了的。
“奇怪,我昨天睡觉前明明检查过的!”林格失声道。
高恺挑了挑眉:“昨天?睡前?那就是说你上场前没检查?”
林格:“……”
“所以说智商决定命运!”高恺冷笑一声,把鞋子放下,看向林格,“说吧,你得罪谁了?”
林格不懂,一脸茫然。
高恺无语,直白地表达:“明显有人动过你的鞋子!下手这么狠的人,肯定和你有什么过节,或者有人觉得你的存在给她造成了竞争压力。你能想出来是谁吗?”
过节?不爽她的人多了,还真排不出个一二三四五。
竞争压力?更不存在。没人会认为一个滑得最慢的最后一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那会是谁呢?钉子绝不会自己长腿松成那个样子的。
林格回想起摔倒前的那一瞬,总算明白当时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了。
可到底是谁呢?
会是同组的某个人吗?
可是同组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接触她的鞋子,除非同一个宿舍。
一想到这里,林格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两者交集,只有朱珠。
朱珠是个成绩极好的漂亮女孩,班里男孩心中的女神级人物。
纵然跟着周瑶一起孤立她,但平时话不多,行为也不过激。
如果不是这次比赛时被她恶意一推,林格甚至一直对她印象还不错,毕竟她成绩是真的好,是这次女子组的最强者。
可如果真的是朱珠,动机何在?
她们之间往日无深怨,近日无大仇。就算朱珠是神算子,也算不到起跑时会发挥失常,暂时落后于她,因此提前来在她鞋子上动手脚吧?
她的实力就算是起跑第一,也赢不过朱珠。朱珠根本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做这么大动作。
可如果不是朱珠,又会是谁呢?
“想不出来?”高恺蹙眉。
林格一脸呆傻:“想不出来。”
“服了!”高恺“啧”了一声,“智商果然是硬伤!”
林格翻了个白眼。
这一口一个智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智商有多高呢。再高能高过聂迟?嘁!
“报告教练吧。”高恺一拍手,起身,“这种害群之马,必须找出来。”
林格沉默。
“还有,你必须记住,鞋子就是你的武器,是你的命,你必须任何时候都要保证它们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高恺表情极度严肃认真,看着林格的眼睛,“不管任何时候,穿上它们之前,你都必须仔细检查,再不要说什么‘昨天看过’这种蠢话!竞争考验人性,你如果参不透这些,不如趁早离开的好,免得迟早有一天,稀里糊涂就把小命给送了!”
【4】
韩冰本意是通过方世忠通知林格的家属,却没想到急急忙忙赶来的,却是方世忠和方超。
“她的家人呢?”韩冰奇怪。
方世忠悠悠地说:“不和你说过吗,她家里情况特殊。”
韩冰暴脾气立刻就上来了:“再特殊也不能不管孩子吧?”
方世忠笑了笑:“也许他们不来对林格康复更好呢?”
韩冰:“……”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林格一见到方世忠,先是以为在做梦,确认不是梦之后,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总算是见到亲人了,再不用伪装坚强了。
方世忠看着小姑娘瘦弱的身影可怜巴巴地缩在被子里,很是心酸,但又故作轻松笑道:“方超一直说要来这里参观参观,我就带他来看看。真不巧啊,早知道你就可以带我们到处转转了。”
“就是啊。”一提到这个话题,方超就开始激动,亮开嗓门大声说着,“林格,你们学校真牛,我也想来!”
方世忠伸手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就你?白日做梦呢?”
方超疼得直咧嘴,蹦出两步,抓抓脑袋抗议:“您是我亲爹吗?凭什么说我不行啊?”
“就是你亲爹才说你不行!你那成绩我还不知道?”
“我那是没好好训练!”方超十分不服气,“再说,谁说就只能练速滑啊?我看冰球、冰壶啥的也很好!”
方世忠被他瞪着眼睛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了:“啥意思?你还想练别的?”
“是啊!”方超以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的表情看着自己亲爹,“我觉得冰球就很好,我才十一岁,真要练也不晚啊!不信你可以问问韩阿姨!”
“行啊,等会儿咱们去问问冰球的教练,行不行的让人家说了算!”
“就是嘛!我滑冰肯定过关,身体素质也好,练冰球绝对合适!”
“那就这么说定了,只要人家肯收,我就敢让你来!”
“一言为定啊!”
父子俩熟悉的斗嘴情景让林格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这种久违的家人般的温暖,熨烫在胸口,暖得让人想哭。
“你加油啊方超,”林格眼神充满鼓励,“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嗯!”方超瞬间感觉自己马上也是个要向奥运冠军冲击的人了,自信心爆棚。
方世忠默默地扭过脸,表示没眼看。
“那我就在这儿等你啦!”林格弯起眼睛笑起来,“等你来了,我就不孤单啦。”
“放心,我一定行!”方超双拳用力一挥,自信得好像马上就要登上领奖台,逗得林格笑个不停。
难得方超有这个斗志,方世忠趁热打铁让韩冰带着他去见了冰球教练。
县城体校没有冰球这个项目,还好让他到这里开了下眼界,没想到倒树立了人生新目标。
儿子有这个志向,方世忠肯定再高兴不过。方超文化课没希望,练滑冰条件不够好,如果有机会换别的合适项目,也是一条出路。将来就算进不了省队,怎么也能进到冰雪分校对口的体育职业学院,好歹也算成人了。
幸运的是,冰球教练对方超的强壮体格比较满意,又看了会儿他的冰上能力,表示可以回去好好针对性训练一下,准备参加今年的新生选拔赛。
方超得到准信儿,激动地在原地吼了两声,高兴得完全不知道自个儿是谁了。
方世忠倍感欣慰。这趟买一送一,总算不虚此行。
父子俩陪了林格几天,确定她完全没问题了才走。临走前,方世忠突然想起一件事,对林格说:“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聂迟要去美国了。”
林格愣了愣。
“他去北京只是个过渡。前一段时间他已经通过了美国一个著名中学的面试,准备出国留学了。”
林格浅笑了笑。
这才是他该走的路。既然飞离了小县城,他的天空就该无限广阔,他就该飞到无限高。
那里,有许多和他一样的天才,他们创造着一个凡人无法企及的世界。
和他们这些普通人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应该会在那里大放光彩。
只是,那时候的他,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曾经夸下的海口。
他还欠她一个陪练呢!
“对了,他和我说他到北京之后给你写过信,你收到过吗?”
林格一怔:“没有啊……”
“那可能是他地址弄错了。他是在网上找的你们的地址。”
“哦。”
“没关系,等他到了美国,稳定下来了,会再和我联系,到时候我把你准确的联系方式给他。”
“嗯。”
林格拒绝深想太遥远的事情,眼前她最关心的是选拔结果。
高恺眼里揉不得沙子,已经把鞋子的事情报告给了韩冰。大赛在即,教练组暂时把此事放在一边,准备秋后再算账。
林格的脑子很乱,一直在想到时万一教练们问起她细枝末节,她到底该怎么回答。
朱珠可是这次的种子选手。而且,单从实力上讲,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前途无量的。如果真的把线索扯到她的身上,那她可能就要告别滑冰了。
林格很纠结。她不想因为一个猜测,而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林格出院那天,平日热闹的速滑队门可罗雀,只剩下一些落选的虾兵蟹将没精打采地进行着日常训练。
宿舍其他三个女孩,朱珠和周瑶都被选走,落单的宋妍面对林格时,很是别扭,两人四目相对,一天也说不了两句话。
最后平时就话多的宋妍禁不住这种沉默,率先缴械投降,和林格搭话。
林格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问一句,答一句,不问就不答,弄得宋妍很崩溃,最后忍不住吐槽道:“林格,你知道大家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林格抬眼看了眼她。
宋妍撇撇嘴:“你看,就讨厌你这个清高的架势!”
林格无语。她清高?哪里来的结论?
“对,没错,你有后台,有韩教练特殊照顾,成绩那么差都能选进来。选进来也就算了,还能被高恺罩着,甚至放话谁再欺负你就是跟他过不去。但那又怎么样?你总是这样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就注定没人喜欢你,连你住院都没人乐意去看你。如果你再继续这样,将来不管是出去比赛,还是练习接力,就没人愿意和你配合,到时就算你个人滑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林格听得哭笑不得。
桩桩件件,真是滑稽至极。
现在甚至连高恺都不放过了。
的确,自从受伤之后,高恺就经常过去看她,不是给她带好吃的,就是陪她解闷聊天,甚至还在得知她被孤立时放出“这人我罩了”这样中二霸气的话来,搞得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连她自己都纳闷自己这个菜鸟怎么就这样被他格外关注。
如果因此更加被讨厌,那她也无话可说。
不过,倒是有一点,宋妍说得没错。
滑冰看似单兵作战,实则不管是个人赛还是接力赛,都离不开团体的配合。如果和队友关系一直改善不了的话,可能结果还真就被她说中了。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来自泰戈尔——
“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反说它欺骗了我们。”
可能从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她看待世界的心态,就错了。
周瑶“一轮游”被刷了下来,垂头丧气地回到学校。
一回来,她就发现宋妍和林格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两人居然说说笑笑,十分和谐。
统一御敌战线正式宣告破裂。
这个发现,把周瑶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明里暗里讽刺宋妍是棵没骨气的墙头草。
周瑶因为被淘汰本就心里有气,现在又感觉被全世界背叛了,整个人如同一根炮仗,凶得不要不要的。
宋妍当惯了她的小妹,此刻更是大气不敢出,憋屈得像个小媳妇,看得林格忍不住发笑。
周瑶看到林格的笑容,立刻就怒了,飞起一脚踹向宋妍的椅子,把毫无防备的宋妍吓得嗷地一嗓子,弹跳起来。
“哎呀,妈呀!”宋妍尖着嗓子叫。
林格也被吓得心里一咯噔,笑容卡在脸上。
“小人!叛徒!”周瑶咬牙骂道。
宋妍再软弱,还是被逼出了脾气,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她知道周瑶忌惮韩冰,不敢拿林格撒气,所以才把她当成了替罪羊,有了这场无妄之灾。她已经忍够了,真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于是心一横,决定选择反抗。
“你凶什么凶啊!有本事去赛场上凶啊,总是欺负别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
周瑶怒目以对,难以置信。三日不见,找到新靠山,就不是吴下阿蒙了?这丫头居然敢反抗了?
“你自己一轮游回来心情不好,就知道拿我撒气!那朱珠把你淘汰下来,你怎么不去找朱珠发火去呀!你再不把劲儿用在正地方,这学期淘汰的就该是你了!你瞎牛什么牛呀!”见周瑶吃瘪,宋妍欢欣鼓舞,气势大振,再接再厉。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周瑶被气晕了,林格被宋妍突如其来的勇气给征服了。
一,二,三。
三秒过后,周瑶怒吼一声,冲过去一把揪住宋妍的马尾,拎小鸡一样就往墙上撞。
周瑶十二岁,身高已经一米七,属于长距离小能手,人高马大,不到一米六的宋妍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在大姐头的暴风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下意识抱住头,先保护住头部要紧。
一切就在电光石火间。
林格吓了一跳,没想到周瑶这么火暴,居然来真的。从县体校到现在,见过爱打架的男生,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爱动手的女生。也怪不得周瑶能在队里横这么多年。
“周瑶你想被开除吗?”
林格一句话,成功地让周瑶手下慢了半拍。
宋妍不失时机地呼救:“林格救我!”
周瑶慢慢冷静下来,手渐渐放松。
宋妍找到机会猛然一掀,推开周瑶,活像见到救星似的扑到林格身后,一双眼睛惊魂未定地盯着周瑶。
周瑶凌厉的目光恨恨地扫向林格。
林格还没有怎样,宋妍已经心有余悸地喊了起来:“你干吗?还想动手吗?”
周瑶瞥了她一眼,冷笑:“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我这叫弃暗投明!”宋妍鼓起勇气挺起胸。
周瑶轻蔑一笑,又瞪向林格:“别以为有韩教练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就以你这成绩,到了学期末,韩教练都救不了你!”
林格笑得云淡风轻:“只要我不是因为打架斗殴被开除,就算走,我也走得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你——”周瑶小脸瞬间涨红,恼羞成怒。
“我们好好相处吧,周瑶。”林格真诚地看着她,“我们能聚在一起,是因为我们都热爱滑冰。等将来有一天,我们各奔东西了,希望我们想起这段一起流泪流汗的日子,能多些美好的回忆,而不是整天剑拔弩张。说真的,我们谁和谁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过节呢?”
一场闹剧就这么戏剧性地落了幕。
宋妍既然旗帜分明地选择了林格,就屁颠屁颠地成了林格的小跟班,跟进跟出。
周瑶则先是别扭地端着。
但她到底是个耐不住寂寞的,端了不到半天,就憋不住了,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小孩到底是小孩,几个回合之后,周瑶已经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模样,俨然已经冰释前嫌,过往皆是云烟。
这没心没肺的样子,饶是林格,也不免暗叹一声“活久见”。
锦标赛省内名额终于尘埃落定,全国赛正式拉开序幕。
高恺不负众望,一路高歌猛进,代表省队顺利杀进同年龄组全部男子项目总决赛。
总决赛就在H省冰上中心举行,韩冰特意组织了所有队员到现场,一来为高恺加油助威,二来学习一些大赛经验。
徐教练格外激动,毕竟高恺是他亲手带过的弟子,走起来昂首挺胸,一路带风。这次高恺的表现实在太亮眼了,放到成人组这成绩也毫不逊色。
所以他特意带了一堆加油牌,分给小队员们方便擂鼓呐喊。
林格特意抢了个最大的举在头顶,双手挥舞着卖力摇摆,看着就像个头重脚轻的洋娃娃,看得高恺忍俊不禁。
运动员开始热身,林格到底没忍住一直以来的好奇,问徐教练:“高恺一直成绩都这么好吗?”
徐教练满面红光:“是啊,少有的天才型选手!”
“那他为什么还留在校队呢?”照理应该早就选到省队才对啊。
“脑子抽了呗!”徐教练提到这个就郁闷,“都说顶级运动员都是异于常人的变态,原本我还不信,见了他我算是信了!”
林格望天,这算什么解释?
“开玩笑呢。”徐教练转过身子看向林格,正了正神色才认真道,“省队确实要过几次,但他一直坚持在校队训练,大赛前再挂名省队。我问过他干吗这么折腾,你猜这小子怎么回答?”
林格眨眨眼。
“他说在学校方便上文化课!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呵呵!”徐教练咧嘴一笑,连连摇头。
林格却没觉得这么好笑,她觉得高恺这理由可能是真的。
别的她不了解,高恺风雨无阻在图书馆自习,她可是亲眼见证的。人各有志,无论怎么选择都值得被尊重。
“你说一个运动员,不全身心在黄金年龄多比赛多出成绩,考虑什么文化课?”徐教练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吐槽道,“只要成绩好了,国际级运动健将一评,奥运冠军一拿,那还不是什么名牌大学都随你们挑?还用得着费那个劲啃书本?真是本末倒置,舍近求远!”
“……”林格再次无语望天。
您说得倒是轻巧,奥运冠军这么好拿,怎么没见您拿一个玩玩呢?
说话间,比赛正式开始。
高恺一骑绝尘,以绝对优势再次展现他的碾压式实力,把堂堂一个全国总决赛,玩成了校内训练赛,好一个酣畅淋漓、闲庭信步,轻松夺冠。
“看高恺比赛就是舒服!”徐教练兴奋地一拍大腿,吼了声。
林格表示同意,疯狂地摇着牌子迷妹般地手舞足蹈。
高恺摘下护目镜,露出一个万人迷笑容,举手潇洒地朝学校师生挥手致意,迷得一群妹子神魂颠倒,捧脸尖叫。
寻找到林格的身影时,他还帅死人不偿命地眨了眨眼,自恋得不要不要的。
林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人简直是行走的发电机,不去当明星可惜了。
这届锦标赛,高恺成了最大赢家,包揽了所有报名项目的金牌,并成功引起了国家队的注意。
比赛还没结束,国家队就已经抛出橄榄枝,主教练李海峰公开在记者采访时表示对他的欣赏,夸奖起来丝毫不吝啬。一时间高恺的名字登上了各大体育媒体,俨然一位冉冉升起的未来巨星。
几家欢喜几家愁。和高恺的意气风发而归不同,朱珠第一次陷入了人生低谷。
她这次个人项目全部折戟,备受关注的接力项目还因为她的恶意拼抢被判犯规,害得全队被取消成绩,到手的第一名就这么飞了。
其他三名队员很显然对这个结果非常郁闷,滔天怨气全部朝朱珠发了出来,还给她取了颇具侮辱性的外号“魔性猪脚”。
一石激起千层浪。
由于决赛在本省举行,东道主的接力项目被取消成绩,对H省这个冰雪大省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何况这还是二十多年来H省第一次丢掉接力这块金牌,因此群情激奋,从冰迷到运动员,无不对朱珠横加指责。
特别是那些曾经被朱珠犯规连累过的运动员,默契般地纷纷跳出来,指责朱珠就是个习惯性的脏手,比赛习惯一直很差,简直侮辱了短道速滑。这种人也能代表省队出战,简直是丢H省的脸。
一时间千夫所指,朱珠无论走到学校的哪个角落,都有一堆人指指点点,如同过街老鼠。
林格不知道朱珠怎么看待她自己习惯性的这种小动作。竞技体育无论如何都得建立在公平的基础上,靠小动作哪怕能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
尽管苍天有眼,替她报了那一箭之仇,但看着朱珠可怜的样子,她也不免有些同情。
她知道没人能轻易熬过这一关。
然而,事态的发展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没过两天,徐教练把朱珠叫到办公室单独谈了一次话。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结果却让人震惊。
朱珠主动申请退学了。
朱珠走得很沉默,在大家都还在睡梦中时,她悄然消失。
太阳升起,照在朱珠空荡荡的床上,总是叽叽喳喳的女孩们都有些沉默。
良久,周瑶率先开口:“是我举报朱珠的。”
林格一愣,宋妍则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选拔赛时,你受伤并不是意外。”周瑶看向林格,一脸平静,“是朱珠动了你的鞋子。”
林格半天没回过神来。
宋妍失声尖叫:“天哪,她怎么敢做这种事!”
顿了一秒,她后知后觉地看向周瑶:“还有你,你怎么现在才说啊?那万一林格真摔残废了,也有你一半责任!”
周瑶满脸歉意地注视着林格:“对不起,现在才说出来。”
“没事,”林格吐了口气,故作轻松地动了动脖子,“都过去了。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儿吗?”
周瑶低头,沉默几秒,才接着轻声说:“我举报她,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比赛时我和她一组,她伸手推了我,才导致我被淘汰。我气不过,为了出气,所以才落井下石。”
“……”林格微微吃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我知道说出这些,你们会看不起我。”周瑶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但做都做了,搁在心里我难受。现在说出来了,你们爱怎么看我就怎么看吧,反正我心里舒坦多了。”
一切仿佛又恢复平静,日子继续一成不变,简单枯燥又辛苦,让孩子们逐渐忘记了上个赛季末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故事。
直到有一天,接替朱珠的新任教助拿着一封信递给林格。
“看邮戳应该是三个月之前的,不知怎的掉进了邮箱缝隙里,我刚发现。”
林格突然心念一动。这世上能给她写信的人,应该只有一个。
心跳蓦地加快。
聂迟的信不长,里面塞了几张照片,是短道速滑国家队训练基地的外景。他和以前一样,压根不谈自己,通篇都在鼓励她好好训练,美好的未来在等着她。
林格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胸口放着那个小小的机器人。
他现在应该已经去了美国吧?他以后会做什么呢?他还会回国吗?
方世忠给过她一个邮箱,不过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往那个邮箱写过邮件。
他们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就算写信,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辈子他们还会再碰面吗?再碰面时他们会是几岁?到时会不会尴尬相对,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沟通的共同话题?他还会记得欠她的那个机器人吗?
林格不知道。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未来拥有无限可能,而她,却只有一条路。
布满荆棘、前途未卜的一条。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如何,她甚至不确定一年后的自己会身在何方。
在竞技体育这条淘汰率极高的单行道上,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