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芝以大义名分怒斥了一会儿,吴军阵中也闪出一骑,只见来人,年约五旬,长须及胸,虽是文士打扮,却面露凶相。
来人策马奔到邓芝身前五丈处停下,高声应道:
“吾乃骑都尉虞翻是也,汝之所言,实难苟同。昔日刘皇叔保借荆州暂住,约于取川之后归还。今西川已得,而荆州未还,得毋失信乎?吴侯不过按约取回故土,何来乱臣贼子一说?”
邓芝冷笑道:“赤壁后乌林之役,我主亲冒矢石,戮力破敌;关君侯断绝魏道,使魏后援难得寸进,岂得徒劳而无尺土相资?”
虞翻道:“贵军败于长坂,计穷力竭,将欲远窜,吾主矜念刘皇叔身无处所,不爱土地,使有所托足,以图后功;而皇叔愆德隳好,已得西川,又占荆州,贪而背义,恐为天下所耻笑。惟望察之。”
……
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于两军阵前展开激烈的唇枪舌战。
邓芝的论点在于荆州是大汉的故土,向来由汉室宗亲据有;而虞翻的论点在于赤壁之战中,东吴贡献最大,荆州理所当然属于东吴。
两人都是雄辩之士,各自推古论今,充分发挥辩论术的精髓——各说各话,顺道逮住对方言语上的漏洞,即行反驳嘲讽一番。
故而你来我往,这一番嘴炮,竟然足足打了半个时辰,兀自滔滔不绝。
邓芝正当壮年,体力充沛也就罢了;不料虞翻年过半百,气息依旧悠长,观其唾沫横飞,直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越喷越有劲头,竟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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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两人喊得再大声,也只有靠近阵前的两排士卒可以听见,后排的将士既听不清两人的骂声,也看不清前方的动静,只能无趣等候。
故而这一番阵前骂战,不仅比得是邓芝、虞翻二人的口才反应,比得更是两军士卒的体力耐性。
姜维放眼望去,果然汉、吴两军阵中都有些躁动。
但两相比较,汉军显然燥而不动;反观吴军一方,军纪便显得参差不齐了。
除了拱卫孙权的中军相对来说好一些,周围其余大将麾下的将士站姿早不如初;更有过分的士卒,或蹲或坐,说丑态百出也不为过。
姜维知道,这也是由于双方不同的兵制和练兵方式造成的。
大抵蜀汉的士兵皆由朝廷直接统辖,平日里统一训练、调度,规矩森严。
而半数的东吴士卒属于世家将领的私人部曲,各将领的练兵方式不尽相同,规矩有松有紧,先不说实际战力如何,仅纪律一项,确实远远逊于汉军。
东吴将士在各自领内作战时尚看不出来,此时聚拢在一起,军纪上的劣势顿时凸显无疑。
孙权见状,心中颇为不喜。
他知道己方已在这一轮比试中落了下风,不能再放任不管,当即下令道:
“谁能将此聒噪之士逐走?”
话音刚落,忽闪出一员二十余岁小将,单膝跪于孙权面前。
“末将愿往!”
孙权见此人头扎白巾,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认出他是蒋钦之子蒋壹。
据称此子一身武艺尽得乃父真传,得知乃父死讯后,专程为父报仇而来。
孙权赞道:“果然虎父无犬子也。”当即应允。
早有侍从备好马匹武器,蒋壹拎枪上马,打马扬鞭,直取阵中,数百步路程,转眼即到。
邓芝兀自跟虞翻论战,丝毫不曾防备。
姜维高坐马背,眼观六路,早看得清晰。
他缓缓抽出一支羽矢,搭于弓上,就在蒋壹堪堪奔至邓芝身前五十步之际,疾疾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