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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挨骂!”(小修)

段灼并没有太多意外,毕竟他和蒋随也是在新闻热点上得知的这则消息。

所谓“坏事传千里”,恐怕这个时候全城的人都知道有位民警在执勤的时候被吸毒人员刺伤了。

也许很快,他们会知道这个人的儿子叫段灼。

他忽然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就不应该相信段志宏的话,一个连自己的灵魂都可以出卖的人,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出卖的呢?

他不知道以后他的同学们会怎样看他,不知道蒋随的父母会不会看到这则新闻……

就着这些令人压抑的问题,他挨到了凌晨一点,王野打电话来说:“那个民警的伤势不算太严重,就是外伤,我听护士说好像缝了三针,已经回家休息了。我明天带水果过去探望一下。”

没有生命危险,段灼委实松了口大气:“那就行那就行,治疗和探病的费用你跟我说一声,我转给你。”

“不着急。”王野临了还不忘交代,“你好好备战,先别想这些,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段灼揉了揉酸胀的眼,千恩万谢。

原以为事情最麻烦的部分解决掉了,接下来只需要把费用结清就行,至于段志宏的事情,段灼已经打定主意不去管了,但没想到,王野的那一篮水果让这件事有了转折。

那位受伤的民警正是张家延的舅舅,王野去他家探望的时,刚巧碰见了正在给舅舅剥柚子的张家延。

王野临走时,看见张家延傲慢无礼的笑容,预感不太妙。

第二天清早,有记者得到一手消息——刺伤民警的男子原为海滨县一名毒贩,出狱后复吸冰毒致幻,毒贩的儿子为国家队在役运动员。

原本已经沉下去的热搜因为段灼的身份又掀起了一阵滔天巨浪,义愤填膺的网友让这个话题一跃至热搜前三。

蒋随看到这条热搜时,已经有了超三万的评论。

——毒贩的儿子进了国家队?[doge]。

——众所周知,毒瘾比性瘾难戒,大家可以试戒戒看右手就知道为什么会复吸了。这种人就算被抓紧去关,放出去还是会继续吸毒的。[doge]

——请国家队在选人时擦亮眼睛!不要让毒瘤污染了泳池!

——划重点:是复吸,那房子还是他儿子给他租的,他儿子不可能不知道吧?

——他卖出去的毒品,都是打在缉毒警察身上的子弹!贩毒害人害己,就该直接死刑!

——那个警察真可怜啊,好心疼!

也有少数的人站在段灼这边,认为毒贩的儿子是无辜的,进了国家队就代表国家已经认可了他的能力,不应该一棒子把人打死,这样对那些很努力想要改变生活的孩子不公平。

但这样的留言很快就被网友喷了。

——难道这样对那个受伤的警察来说就公平吗?对那些被他爸害惨的家庭就公平吗?他爸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这就是报应!父债子还咯!

——爸爸都是这个德行,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怕不是去国家队里卖药吧!

——就是,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男人复吸,他儿子能不知道?我估计就是睁一只眼闭一眼,这叫纵容犯罪。

蒋随翻了几页,只感觉有一股气盘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最后流窜到了每一根神经,他的皮肤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他给段灼打电话,只有机械的女声告诉他对方关机了。

程子遥面色凝重:“怕不是被领导叫去问话了吧?”

此时的段灼正坐在三楼的会议室内,他的正对面是体育总局和游泳运动管理中心的几位领导,旁边是贺指导和游泳中心的领队。

关于段志宏的事情,他们已经盘问他半天了。段灼有一说一,全都如实交代。

“现在网上关于你的舆论很多,尤其是负面的……”

段灼低下了头,手指上的倒刺被他拔了又拔,干燥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道裂口。疼,但此刻它能让他清醒一些,否则他会觉得自己在做梦。

“我的建议是,你先休息一段时间,把该处理的问题先处理好了再说。”

段灼不是很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旁边的教练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炸开了:“这件事情跟这孩子又没什么关系,他都训练这么长时间了,马上要集训了,现在让他休息算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愿意事情这样发展的啊……”长着一对粗眉的男人把手机拍到桌上,“但现在网上都吵翻天了,主要问题是,他捅的人还是个警察,上头都打电话给我了。”他说完把头转向段灼:“你入队填资料的时候为什么不写明父亲的详情信息?”

段灼哑了,他这话听起来带着几分谴责的意思,就好像他段灼是一枚定时炸弹,在入队前就该跟所有人报备这一点,但他也知道,因为他,国家队面临了前所未有的舆论压力。

他惭愧,但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他尽可能地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需要休息。”

一开口,声音却还是抖着的,因为他知道对面坐着的人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参赛名额落到谁的头上。

泳队里最不缺的就是替补运动员,没了他,换谁上都可以。

“我还是那句话,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其中一位更年长的领导起身说,“具体的等我们通知好吧。”

段灼还想说什么,那个长着对浓眉的男人回头说:“这其实也是为了你自己好,你现在要是上场——得奖了要被人说,没有得奖,那所有的骂声全都冲着你来了。小伙子,你还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段灼滞住,苦涩和委屈堆积在嗓子眼里,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为自己解释,好像无论怎样反驳,对方都不会改变心意。

等人下了楼,背影就要消失在视野时,他趴在栏杆上,大声喊道:“我不怕挨骂!”

但对方好像没听见似的,连头都没有回。

除夕夜的下午的那场雪,断断续续,一直绵延到了正月的夜晚,窗外白雪皑皑,但依旧有教练带着队员在田径场上跑步。

段灼枯坐在房间里一个下午,没有人叫他训练,也没有人喊他吃饭,只有傍晚的时候,教练给他送了点吃的进来,安慰了他几句。虽然并没有什么效果。

这三十个小时就犹如一个梦,他很想打破它,让一切恢复正轨,但睁眼,看见的还是桌上已经冷掉的一盒牛肉饺子。

他在想,等通知的意思,是不是让他主动退队?可他过去为比赛经历的那些又算什么呢?就只是因为网上的那些流言,那些毫无根据的推测,他近一年的青春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吗?

虽然教练叮嘱他不要关注网上的动态,但他还是给手机续上电,刚一开机,信息便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平时在学校里没讲过几句话的同学忽然给他发消息,问他热搜上的内容是不是真的,也有鼓励他,让他不要过多地关注网上的事情,好好训练,用成绩证明自己。

他不知道该回什么。

看着这些鼓励的字眼,他却不由地在想,他们是不是也同样在背后讨论他和段志宏的关系,猜测他是不是包庇了自己的父亲?

是不是不管他以后说什么,做什么,都逃不开“毒贩的儿子”这个标签了?

他忽然觉得很无力,不想为自己辩解,也不想改变命运了,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安静地待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忽然,窗外传来了一声响,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听着还像是蒋随的声音。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受刺激过了度,出现幻听了。

“别喊了,”段灼又听见另一个人说,“我带你上去。”

段灼起身将窗户推开,先是看见陷在积雪里的一排脚印,由远及近,步伐很大。

他低头,刚巧对上了蒋随那对明澈的眼睛。

“你怎么不接电话啊!你想急死我吗?”

蒋随是冒着风雪跑过来的,鼻梁和脸颊都被风吹得通红,头发也乱糟糟的。

压抑了一天的情绪翻涌而上,段灼的眼眶瞬间变得酸胀,泪水逃出囚笼,悬在眼底,他拼命地想要留住,但最后还是徒劳,水迹滑过了干燥的皮肤。

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一个带着光芒的身影朝他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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