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收了李贤这个学生,领了雍王师这个差事,李勣就得顾及李贤的一切,且与其父母一样,要为其操心费神。
“老师明鉴,贤心里是很有些不快。可我,不能说,不能怨,甚至不能不受。”
“战场上的刀剑都是迎面而来的,可在这东都,却可能是任何地方,任何人。”
“我不想成为谁博弈的工具,更不想被人像棋子一样摆弄,请老师教我。”
虚扶了一下,李勣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学生,这眼神中,包含同情、怜悯,甚至还有些说不出的原因。
寻常的宗室子弟,可以狗马弋猎、可以流连忘返于勾栏院中,可李贤呢,只能在生与死、血与火的战场上苦苦求生。
李贤十二岁到辽东军效力,两载征战,无数次恶战,是为其锻造了一副铁打的硬骨头。可说到底,他终归还是一个少年,而且是个谁都不能依靠的少年。
李勣曾无数次看到他那不太强壮的身板淹没在战阵中,又无数次见到他从尸山血河中爬起来。老实说,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没什么可值得他惊讶的了。
可让李勣想不明白的是,到底是什么,支撑着李贤,一次次的爬起来,在血泊之中握紧长矛,挥舞刀剑,最后取得胜利的,哪怕是十分险恶,不利的战局。
“先回答为师一个问题,你在战场上是怎么活下来的!”
恩?稍微迟疑了一下,李贤还是老实的回答:“我想活着,我想活下来。”
是啊,人都惜命,尤其爱惜自己的生命。李贤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想活着。就想活的自在一点,不受别人的摆布,拼命是他在辽东唯一能做的事。
“你说的对!可为师也要说个老生常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没有夺嫡之心,你就要接受别人的摆布。”
“为师十七岁随翟让上瓦岗,那时候少年意气,也是谁也不服!可见识到太宗皇帝的帝王气概,李家的运数之后,还不是做了顺臣。”
隋末乱世,是一个群星闪耀的年代,时势造就了无数的英雄人物。李勣,不过其中的星星点点,算不上大英雄,大豪杰。
可那些英雄豪杰,都没有干得过王道正气,尽皆折戟在李唐皇室的铁骑之下。这就是不臣服的下场,这就是与历史背道而驰的下场。
李勣必须让他明白,摆在他面前其实一直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向皇帝臣服。别管这君父对不对得起你,只要他是君父,你就受着。
更何况,皇帝还是他的亲生父亲,父子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只要时机恰当,这个疙瘩早晚是会解开的,没必要太多挂怀。
“当然,老夫承认,陛下呢,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尤其在你的问题上,是有些欠缺。”
话间,李勣捏着他肩膀,正色言道:“掉到水里你不会淹死,待在水里你才会淹死,你只有从失败中寻找胜利,在绝望中寻求希望!”
说完这话,不待李贤追问,有些酣醉的李勣,直接躺在榻上,开始闭目养神,摆出了一副“业已言毕”的架势。
恩?前半句李贤听明白了,可这后半句,他有些不明白!不是不明白这话暗中的意思,而是觉得此话不应该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虽然没想通,但李贤还是对着李勣行了一礼,回首将衣架上的披风盖在李勣的身上,随后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的把门关上。
李贤这前脚离开,李勣睁开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陛下,你这步棋,风险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