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的情况,却很严峻。
所谓的“请令”,是长老会在关键时刻才会动用的“监察权力”,在李氏的过往岁月里,仅有那么一两位昏庸无能的家主,逼迫长老会动用了这个东西。
请君入堂。
若君不愿……则收回其权。
李青穗就站在宗堂之外,她神情平静,眉心有一抹凛冽的冷意,长野还没下雪,但她的眼神比雪更冷。
接收到了长老会的“请令”,这其实已经算是一种屈辱。
归根结底,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与李氏历史上的那几位昏庸家主相比……她唯一的错误,就只是太年轻。
或许再加上一条,太善良。
“我大概能猜到,这场会议的内容……”
李青穗说道:“这些人应该是在讨论‘弹劾家主’的事情。”
陪在身边的高天轻声开口。
“有我在,他们谈论的结果,就不重要。”
自李驱虎死后,长野就再没了能够束缚他的“枷锁”。
他留在李氏的原因,是因为承欠了一个巨大的人情。
而这些年,人情已经还完。
那道无形的,名为道德的枷锁,已经解开。
高天直至如今,还在遵守李驱虎死前的“遗愿”……如果长老会愿意遵守规则,那么他便安静当一个旁观者,可如果有人违背规则。
他,就会出手。
最差的情况,就是他带着李青穗,离开长野。
“父亲死后……最开始的几天,我的心里其实出现过愤怒。”
李青穗站在宗堂之外。
她看着宗堂内飘落的枯叶,以及纸窗倒映的重重人影,说道:“不是对他们的愤怒,是对父亲的愤怒。既然要我接手这么大的担子……为何不把这一切变得简单一些。”
这是一场差距巨大的博弈。
坐在棋盘对面的“棋手”,是一大团迷雾笼罩的阴影,他们是一个又一个年岁,算计,都远超自己的成年人,那团迷雾里,无不散露出阴险,狡诈……诸如此类的品质。
而坐在这边的自己,举步维艰,就连寻找到可用的“棋子”,都十分费力。
唯一拥有的那把“重器”,还被规则所束缚。
高天也沉默了。
李驱虎,并没有真正为自己的女儿“吞狼驱虎”,而是留下了一片险境。
“现在我开始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李青穗低声笑了笑,“高叔,你可以帮我做很多很多事情,可你唯独无法帮我成为众望所归的李氏家主,有些事情,只能依靠自己。”
李氏的“境况”,已经注定。
李驱虎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让自己多活几年,看着李青穗再长大一些。
因为顾长志的沉眠。
五大家的内部,都不可避免的各自产生了裂隙……而裂隙变大的这一天终将到来,这些裂隙会出现在各个地方,而最终扩散到五大家每一个人的头上。
高天沉默了。
是的。
他之所以遵守“规则”,静候至此,也是这个原因。
他可以守护着小姐成长。
却无法代替小姐成长。
成为“家主”的这条路……注定有诸多坎坷。
这可能是李氏近百年来最为动荡的一年。
小姐想要在这种局势之下,逆握大权,就必定……不会太平。
“青穗小姐,高先生。”
宗堂之外,很快有人出来迎接。
李青穗注意到,这人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变了。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高天和李青穗入内。
李青穗淡淡笑了笑,进入宗堂之中。
而高天紧随其后,却被拦住。
“高先生……大长老想要见您。”侍者声音柔和,指向了宗堂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方向,那是大长老李长昇所在的静室。
这两地距离……并不远。
高天缓缓点头。
他离别之际,对李青穗投去了坚定的目光。
两人,分别入了两屋。
……
……
静室之内,只有一盏枯灯。
灯火如豆。
李驱虎的葬礼在清冢陵园内举行,而举族上下,只有一人未至,那人便是大长老李长昇。
他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
这听上去很像是借口。
可如今见面,高天坐在大长老的对面……他知道,因为重病无法参加葬礼的说辞,并不是借口。
这是“老病”。
这个老人的年龄实在太大了,头发枯白,眼神浑浊,麻布衣袍之外,还披着一张厚实的羊毛卷毯,他的精神都开始涣散了。
就这么坐在灯火之前,等待着高天的到来。
超凡者的年龄越大,积攒的超凡源质数量越庞大。
可从精神衰落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他的实力将会下跌。
李长昇浑身上下的超凡源质,像是一片海。
可高天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丝毫不感到畏惧……因为这个老人的精神,实在太脆弱,脆弱到不需要自己去触碰,再过上一些年岁,就自动腐朽了。
这是李氏最后的“封号”。
可这样的超凡者,还能战斗吗?
“小高……”
李长昇刚刚结束了雪禁城的会议,整场会议,他都只是垂眸静听,没有出言……其他几大家的掌权者,也都非常体贴地替李氏这位老太爷略过了发言环节。
如今三大所五大家都准备进入陵园,李氏可能是唯一的例外……
因为他们忙着解决内部的“纠纷”。
对李氏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静室内,回荡着虚无缥缈的精神之音。
李长昇没有开口,而是用精神力进行这场交谈。
“老太爷。”
擅长精神的高天,则是开口回应。
“感谢你……为李氏这些年做出的贡献。”
裹着毛毯的老人,缓缓抬起头来,他深邃的眼眶里,仿佛有着令人一眼望去,就无法挪开的魔力。
高天直视那双眼睛。
他的耳边,响起了幽幽的风声。
这一刻。
他意识到了不对。
静室里的灯火还在燃烧,只不过异常缥缈……而恐怖的事情是,四面八方,都陷入了极度的黑暗之中,那双苍老深邃的眼眶,似是徐徐变得年轻起来。
似乎有一股违背常理的力量,在老人的身躯之上显化。
高天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
那佝偻的脊背,竟然在一点一点伸直。
羊毛毯落在了地上。
那件单薄的麻袍,被胸膛撑开。
黑暗中的烛火席卷着一张阴晴不定的面孔。
李长昇伸出干枯苍老的手指。
那两根手指,按住了一枚令牌,在两人中间横隔的桌上,缓缓向前推出,在推出之际,苍老的指节变得年轻,最后推至高天面前之时,已经变为了二十岁年轻人一般的修长手指。
“李氏……面临着前所未有之大变局……”
“我替李氏做出了选择。”
李长昇的精神之音,回荡在小小的静室之内。
他的声音也不再苍老,而是变得年轻,饱满,气血十足。
高天盯着这枚令牌……这是一枚雕刻着葡萄的信物纹章。
这世上,没有一种力量,能够让人返老还童。
如果有。
只能是神迹。
他站起身子,想要推门离开,但原先伸手可触的门框,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间小小的静室。
此刻,变成了无尽大的囚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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