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顾先生。”
今日的宗堂格外热闹。
顾慎刚刚来到长巷,便有许多人对他致意,行礼。
他有些讶异,顾氏宗堂向来幽静,如今又不是特殊时日,按理来说,应该只有老爷子一人静修才对,至于那几位有闲情想要慰问一番的顾家才俊,统统入不了老爷子的法眼,若是敢来,大概率是要被冷嘲热讽一顿,然后踹出门去的。
如此一来,不该有这么多人。
只是走到院门,顾慎便明白了。
好几位长老,围在宗堂门前,各个面带苦相,低声私语。
“唉……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呢?”
“这‘圣木’,百年常青,四季兴茂,怎么一夜之间,就开始枯败了呢?”
“莫非……是遭遇了不祥?”
顾慎驻足在宗堂门前,他抬起头来,望向那株大榕树。
【“看见那棵百年老树了么,镇守宗堂门口,四季常青,可抵御一切不祥。”】
老爷子昨夜的话,记忆犹新。
他沉默了。
刚刚抬起,准备迈入宗堂内的那只脚,也略微犹豫了一下。
“小顾!”
一位长老从门外赶来,瞥见顾慎驻足的背影,连忙上前,热情地揽着顾慎入院,“真是巧了,老爷子刚刚还念叨着你的名字呢……”
顾慎神情复杂,他望向院门口的大榕树,问道:“这树是怎么了?”
那位长老长叹一声,摇头道:“或许是昨夜风大?今早醒来,就发现院子落了一地碎叶……这事儿实在太晦气,所以引起了长老会的关注,你兴许不知,这老树有百年历史了,庇护宗堂风水,据说可抵不祥,一夜落叶,很可能是遭遇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风大?”
顾慎眯眼看着掉落一半的树冠,这郁郁青青的大榕树,一夜之间,近乎秃了头。
满院落叶,只怕是简单清扫一番,都要耗费好大功夫。
这恐怕不是风大……所能解释的啊。
剩下的解释,应该就只有一个了。
顾慎跟着长老,一路前行,来到了宗堂的一座阁楼。
顾老爷子正在阁楼空地前晒太阳。
闲杂人等退散之后。
阁楼空地,就只剩下顾慎,和老爷子两人。
“来得还挺早。”
顾骑麟坐在轮椅上,阁楼面朝一片小湖,他垂钓湖前,怡然自得,挥手招呼顾慎坐下。
顾慎摇了摇头。
“我就不坐了。”
他开门见山说道:“老爷子,您也看见了吧……门口的那株榕树,一夜之间掉光了叶子。”
“嗯。”
顾骑麟满脸不在意的模样,淡淡开口道:“生老病死,人如此,树也一样。门口那株掉光叶子的老树让我想到了一个故人,只不过他的头发早就所剩无几了……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讽刺你那位老师的,只是他在长野的口碑向来不怎么样。”
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顾慎轻叹一声,道:“您是知道的,那株榕树遭遇了不干净的东西……”
如此显眼的事情。
顾老爷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坐镇顾家,大事小事事事入眼,昨夜就只有顾慎一个人,进出过这间宗堂,而一夜之间,榕树落叶……自然就只有一个可能。
“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应该就是那个不干净的东西。”
顾慎打开天窗说亮话,道:“所以我就不坐了……免得你也……”
“打住打住。”
顾老爷子连忙抬起手掌,示意顾慎别说了,无奈道:“臭小子,能不能说点吉利的,我还想多活几年呐!”
顾慎立即识趣地闭嘴。
他杵在原地,耸了耸肩,道:“情况大概是就这样,其实昨夜离开宗堂后……我遭遇了不祥。”
说到这。
他微微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
比划了一个很小的缝隙。
“虽然没什么损伤,但我心中的恶兆却越来越大。”
先前在苔原区,端了晚钟教会的基地,在洗劫无名古墓之后,顾慎第一次遭遇了传闻之中的“不祥”。
此后的一年。
先前的那一缕不祥,都未曾露头,或许是因为看客心境的平和太过坚固,无懈可击。
但这次陵园之后,不祥再次出现了!
“我担心……‘不祥’会越来越大,最后变得无法控制。”
顾慎望向老爷子,神情诚恳,道:“所以,想向您请教,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镇压不祥?”
顾老爷子放下了钓竿。
他戴着墨镜,微微俯首,从墨镜的缝隙中打量顾慎。
他再一次的,拍动了身旁长椅的把手,示意顾慎坐过来。
这一次,顾慎叹了口气,他没有拒绝。
看这样子,若是自己不坐过去,老爷子也就不会开口了。
他坐在了长椅上。
“人心如镜,总有两面,一面是善,一面是恶。正如人间,总有昼夜,白昼为光,黑夜为暗。”顾骑麟伸出一枚手掌,缓缓翻转,平静道:“你问我,如何镇压不祥……这个问题就像是,如何抹去黑夜?”
“黑夜……是不可抹去的。”
老爷子平静道:“你心中有恶,所以就一定会有不祥。每个人都有失控的风险,只不过超凡者的风险,要更大一些。”
“只不过……越强大的人,心中的恶,便越大。”
“这些恶念十分狡猾,会等待宿主虚弱,病危,将死,来进行最后的反噬,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顾骑麟挪首望向顾慎,他一只手握住钓竿,远端紧绷的钓竿尽头,猛烈颤抖起来,似乎有一条大鱼上钩了,正在剧烈挣扎。
远方的湖面,有激烈的水波荡漾。
顾老爷子一只手捻着雪茄,另外一只手轻轻握住钓竿,那钓竿近乎弯曲到了极限,随时有可能崩开,而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保持这个斜躺的姿态,似乎没发什么力,也不担心那条大鱼会挣脱。
“所以……这是一场角力之争,想赢,不仅要强,还要沉得住气。”
“顾家的祖训是,只要不祥胆敢浮现,就狠狠地打!”
老爷子一字一句说道:“恶念,凶兆,失控……这些只是看似可怕,它们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露头,我们就狠狠痛击它,镇压它!打得它崩溃,打得它化解,打得它妥协,被驾驭,然后……征为己用!”
这一刻。
无量秤的领域再度倾泻而出。
伴随而起的,还有幽幽的鬼吟之音,自老爷子背后浮现。
那原先安分的百鬼,此刻重新活动起来。
顾慎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阴森不安之意……
只是下一刻——
“砰”的一声!
鱼竿钓起,一条大鱼飞出湖面,落入钓桶。
伤势未愈的顾老爷子,没有回头,狠狠一钓竿,砸入无量秤领域的百鬼夜行壁画之中,那些趁他病危,想要反噬的恶念,正在爬出壁画的过程之中,毫无征兆地被迎头痛击。
顾老爷子的身上,散发出金光,银光,还有各色的辉光。
那是封印物……隐约之间,顾慎感应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精神,那似乎是顾长志的残余精神,老爷子开敞的衣襟,露出了信封的一角!
其中最恐怖的精神力量,便来自于这封信封!
这些辉光融会贯通,化为一击。
这一击落入无量秤领域之中,极其猛烈,那从壁画之中伸出的鬼影,被直接敲碎!
一声哀嚎,然后是凄惨的呜咽。
壁画重新回归了平静。
“看到了么?不服就打。”
顾骑麟淡淡道:“失控的精神力……也是精神力,只要你够强,什么不祥,通通镇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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