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这份回忆,就不再是跟龙族有关了,而是跟他余子清,跟村子有关了。
这个箱子就是见证一份美好回忆的开端。
老羊自然也明白余子清的意思,所以,他也一样没有拿,记录完成就放回去,重新封存好。
贪也要分情况,分东西的。
余子清会把那海岛上出生地,蕴含庞大生机的水,一滴不落的全部卷走,可是箱子里的东西,他一样都不会碰的。
老羊记录下来之后,身形一晃,化作一头黑龙,将那些传承、秘法、神通,全部一一拓印在自己的鳞片内部。
这是龙族最方便的储存信息的办法,想用的时候,随时可以调动。
而不用的时候,这些信息便会被刻入到血脉之中,后裔出生之后,血脉里便天生拥有很多东西。
那些东西,就像是人族的幼童,出生就会啼哭,扩充肺部,本能的就会吃奶,只是龙族幼龙,天生的本能,会强大很多而已。
随着刻录完成,刚刚将几门秘法入门的时候。
老羊忽然抬起头,向着东面望了一眼。
他感觉到了,有人在用龙族特有的秘法悲鸣曲,昭告天下所有的龙族。
那些蕴含着悲凉的吟唱,代表着龙族有一个九阶陨落了。
老羊化出龙身之后,也能感应到了,他看了看爪子上的盘了好几圈的龙形戒指。
缓缓的昂起头,向着东方望去。
龙族那边,可真有魄力啊,竟然还敢承认,那个恶龙是龙族的人。
但是稍稍感应之后,老羊便觉得不对劲了。
这秘法竟然能直接传达到锦岚山禁地里,能让他感应到……
别说锦岚山了,就算是再往东的叁神朝,都没有一个龙族的成员,他们这是无差别的传递信息。
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想要让其知道的那个人,到底在哪,只能这么办。
稍稍思忖之后,老羊便懂了。
这是专门来告诉敖青的。
告诉他,恶龙已经死了,龙族的真龙血脉也死了。
从今天开始,过往的一切,都与你再无任何关系。
老羊向着村子里看了一眼,卿青根本毫无反应,他已经在青龙虚影的帮助下,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如今已经跟龙族没有关系了,从血脉到神魂,统统都没有了。
如今的卿青,只是一个人族,或者说,如同他这个不是龙族的龙族一样,卿青也是一个不是人族的人族。
龙族那边做这些,是聋子给瞎子表演了。
思来想去,老羊没去告诉卿青,他把自己感应到的东西,告诉了余子清,让余子清去做决断吧。
毕竟,余子清跟卿青更亲近点,说与不说,都好说点。
余子清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
“老羊,你说,龙族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恶龙还在的时候,他们不闻不问,如今没了,却公开以悲鸣曲通知天下龙族,继续认可那恶龙是龙族的成员。
图啥?”
“你错了,他们不是认可恶龙,而是认可敖青。”
老羊望向东面,沉声道。
“你可能不明白,真龙血脉对于龙族的意义是什么。
大概就是食物,对于锦岚山的意义。
这么说你懂了吧?”
“懂了。”
老羊之前引动化形雷劫,以恶龙之躯抵挡,他们当时自身都难保了,拼尽全力的要去渡过劫难。
最终可能还是留下了点东西,暴露了点东西。
甚至龙族那边,可能也知道曾经的敖青,埋葬过自己好几次。
如今以悲鸣曲,无差别的扩散开,他们这是表示,依然认可敖青,让敖青好好活下去,他们已经处理掉首尾了。
从此之后,敖青也不用在背负任何东西了。
也不用担心暴露。
余子清思来想去,叫来了卿青,将老羊说的事情,转告了他。
卿青面色很平静,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他向着东面望了一眼,沉默良久之后,揖手一礼,躬身长拜。
余子清露出了笑容,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用担心,你现在是锦岚山的卿青,是我们村子的人,谁敢拿你说事,我会活活打死他的,我不行,我们村子里的人也会有其他人在,不用担心。”
“我明白的,我也不担心,我现在活得每一天,都是赚来的。”
“什么赚不赚的,以后不准瞎说了。”
……
东海深处,一头数千丈的老龙,仰天悲鸣,那无形的声浪,伴随着龙族的秘法,化作其他种族无法感受到的韵律,无差别的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
良久之后,他从半空中飞下来,重新化作龙头人身的样子,向着西面望了一眼,暗暗一叹。
希望一切都好吧。
他也不想让敖青背负太多,可惜,敖青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背负太多了。
这不是他这个老龙王能决定的。
甚至敖青名字里的那个青字,都不是他这个老龙王能决定的。
那是还未出生就已经按照既定的规矩定下的。
因为敖青的真龙血脉,来自于上古真龙青龙。
当时青龙虚影出现的时候,老龙王就已经明白了很多事,别的龙族不知道,他却可以非常确定。
那青龙虚影,绝对不可能是恶龙引出的,恶龙没有这个资格和能力。
有能力,那恶龙也不敢的。
那一丝虚影,可以从虚无之中,呼唤回青龙的一丝意志。
青龙睁开眼睛,第一个要杀的,一定是那个已经彻底失控的恶龙。
但是最终的结局,却有些不太一样。
老龙王已经不想细细追究,也不想知道更详细的真相了,知道了未必好。
无论是敖青找到了一线生机也好,亦或者是其他人也好,青龙手下留情了,那他便认了这件事。
甚至觉得,如今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老龙王步入海中,周围还有大量的龙族跟随。
当老龙王走到其中一头深蓝色的龙族面前时,一脚将其踹的砸入海底,其惨叫一声,嵴柱大龙都断成了好几截。
片刻之后,那家伙化作人形,满脸委屈的回来,也不敢多问。
“记住了,恶龙是恶龙,敖青是敖青,不是一回事。
我们昭告的,只是敖青,不是恶龙,谁还有意见,让他当面跟我说。
不然的话,我便当你们都没意见。
再让我知道,谁在背后嚼舌根,我便扒了他的龙皮,抽了他的龙筋,将其丢到扒皮海滩。
哼……”
老龙王冷哼一声,环视一周,转身步入海中。
那些龙族,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了。
老龙王的亲儿子,都差点被其一脚踹死,谁还敢多说。
再说,其实龙族对恶龙的观感不好,对没发疯时的敖青,观感都非常好,彬彬有礼,为人热情有耐心,比大多数龙族都会做人,只可惜刚成年没多久,便疯了。
……
锦衣卫衙门,指挥使坐在椅子上,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最近很多事都不太顺利,乾皇闭关,太子和诸位皇子,斗的你死我活。
而锦衣卫衙门里,也不太平。
去年才刚死了一位指挥佥事,这些天又死了一位,还是他的直系亲信。
上一个跟封姓有关系,他偏偏知道,肯定不是封姓动的手,查又不太好查,说出去,你锦衣卫没事干,跟踪人家封家家主,想干什么?
这一次死的这个,更没法明说。
死在了东海的恶龙陵寝里。
那恶龙彻底死了,龙族的老龙王都亲自过来了。
这个时候敢说他的一个直属亲信,死在了那里,指不定老龙王会觉得恶龙死了,都跟他们有关系。
而他们这一次派去东海的探子,但凡在恶龙死的时候,还在那数万里海域,没来得及逃回来的,一个不落,统统死的无声无息,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他明知道这事,肯定是龙族干的,他却一个字都不能提,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就算是锦衣卫内部,他也只能说,那些人是去做别的任务了。
然后将死的人,分摊到两叁年里,慢慢的将死讯放出来。
现在内部的职位,出现了空缺,想上的人可太多了。
乾皇不在,他这个指挥使,就成了搭人情的第一目标。
别看锦衣卫的名声特别差,干的活还特别危险,但那也只是下面的人。
空出来的两个指挥佥事的职位,那些权贵可都想要。
就算是那几个皇子和太子,明面上不敢插手锦衣卫的事,可他们下面的人,却已经开始自荐了。
朝堂上的派系众多,天长日久之下,转来转去,你来我往,最终无论是谁,跟这个权贵没关系,就会跟那个权贵有关系。
就算是他这个指挥使,跟那些人绕一绕,都能攀上点亲戚关系。
如此,更别说下面的人了。
最简单的,总不能说,下面的人不能娶亲吧,娶亲只能娶平民吧。
不然的话,娶了亲,就会牵扯到娘家,牵扯到娘家,娘家里,就一定会有人在那几个派系里。
良久之后,指挥使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这个位置,恐怕是坐不了多久了。
而只要自己从这个位置下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当鹰犬走狗的,哪有什么善终的。
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只希望他这些年里,陆陆续续悄悄送走的那些家眷,能多活下来几个。
省的香火断了,日后清明寒食,他两个祭拜的人都没有。
正在他开始琢磨后路的时候,外面有手下通报。
“大人,东宫门下的刘大人拜访……”
“什么刘大人,他算什么东西,不见,滚!”
手下面色一凛,连忙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手下来到了锦衣卫衙门口。
瞥了一眼那个一个身着长袍的年轻人,缓缓道。
“我们大人说了,你算什么东西,不见,滚。”
年轻人面色铁青,愤愤不平的道。
“我受太子殿下差遣,前来求见,你等如此嚣张跋扈,着实是……着实是……”
他说了半晌,看着那些冷眼看着他的锦衣卫,硬是没敢往下说。
末了,他也只能恨恨的一跺脚,转身就走。
年轻人手执腰牌,回到了东宫,见面便添油加醋的道。
“太子殿下啊,那姓宋的简直是太过嚣张跋扈,我手执殿下信令,尚未说出目的,甚至连门都没有进去,他竟然敢说我是什么东西,让我滚,这是根本不将殿下放在眼里啊。”
矮榻之上,大乾太子抬了抬眼皮,屈指一弹,便见一道流光飞出,当场斩了那年轻人的脑袋。
而后太子才坐起身,看了看身旁的长随,一脸疑惑。
“最近招来的人,怎么都是这种货色,谁家的,赶紧给送回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那姓宋的,难道还敢对我客客气气,卑躬屈膝吗?
他真敢客气了,我还不敢应呢。”
长随连忙跪伏在地。
“殿下息怒,最近是关键时刻,我们接连损失人手,这能信任的人,能力上,的确有点参差不齐了……”
“行了,外面的传言,你们不会不知道吧,现在暗地里都开始传,我那二弟的府邸,秽气不生,周遭的秽气,都会自行消散,此乃天降异象,他有古之圣贤之姿,亦有明君之相。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靠着大离弄来的法宝,在这妖言惑众。
你们都别傻愣着了,新招来的人,怎么说都是出身不低,这点事总不至于办不好吧?
打着我的旗号,去招惹锦衣卫的,能杀了就赶紧杀了。
对了,那个家伙,送到锦衣卫衙门去。”
长随连忙应是,将无头尸体带走,亲自送到了锦衣卫的衙门口。
“诸位大人,太子殿下刚刚知晓此事,现已查清,此人不知从何处偷来了腰牌,以太子殿下的名义,招摇撞骗,还跑到了锦衣卫衙门行骗,着实该死,殿下已将其就地正法。”
长随丢下尸体,揖手一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