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六日:
“他告诉我,昨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妈就收拾东西走了。”
“他对我说:你妈嘴上说得好听,要带你去城里过好日子,你也敢信?实话告诉你吧,她在城里已经有相好的了,把你这个拖油瓶带过去,人家会对你好?你不动脑子想想?”
“我虽然恨他,可是,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我觉得自己被骗了,我妈是个大骗子!”
二月二十八日:
“警察叔叔来了,把他抓走了。还有三个警察叔叔,在我家找什么东西,到处找。还问我,我妈什么时候走的,我有没有看见。我说我看见我妈走了,天还没亮,她就收拾东西走了,我看见她走的。”
“警察叔叔说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记错了?我说我不会记错,我看见我妈走的。他们就没有再问我什么,在我家找了一天,连茅坑和猪圈都找了,也没找到什么东西。”
最后一篇日记写于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十九号,距离倒数第二篇日记,时间跨度将近有一年:
“我决定,写完最后一篇日记,我就把这个笔记本烧掉,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我心里。”
“我现在很少回家了。”
“自从上了初中以后,我就住校了。我们学校半个月才放一次假,所以我很少回去。年初我爸被抓进去关了一个月,他们就把他放了出来。村子里有些风言风语,说我爸犯了罪,只是警察没有找到证据而已。大家都怕他,谁也不敢和他多说话,看见他就躲。”
“我妈走了以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比以前好多了。不再打骂我,每个月还会给我零花钱。”
“有些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也许是我的记性变差了吧?那天晚上,我确实看见了什么,闻到了什么味道,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可是,我究竟看到了什么?我一回忆就头疼,实在有点记不起来了,好像那段记忆被删除掉了一样?”
“最近,我也不怎么做噩梦了。似乎,一切的苦难都已经离我远去。不管我妈是不是真的抛弃了我,都不重要了。反正,妹妹也离我而去,我早就习惯了孤独的一个人。”
“唯一让我痛悔的,恐怕就是我虐待豆干的那件事了。过去我不敢承认,还在日记里撒谎,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每隔一段时间,豆干都会化作恶鬼,来找我索命。在梦里,它变得非常恐怖,我甚至无法直视它的脸。”
“唉。它那么信任我,依靠着我,我却对它那么歹毒,就像他对我一样。”
“我觉得,这个世界不该这么残酷,特别是当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
“现在我明白了,其实不是我无法面对化作厉鬼的豆干,而是因为我不敢直视自己内心的黑暗。”
……
胡海军已经十分虚弱,就连稍微挪动一下都显得相当吃力。他神情木然地望着方宇,似乎在说:这下你全都明白了吧?
方宇合上笔记本,他知道,这本日记在梦境之外其实早就被胡海军焚毁,只是日记的内容,却永远藏在了胡海军内心深处的某一个抽屉里。
胡海军的梦魇,其实就是被他收养、后来又遭他虐杀的那只名叫“豆干”的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