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步看向前方,便见禅寺丘陵下,一名青年僧人正对他合十浅笑。
在僧人一侧,小柔踮着脚尖不断望向人流。
看她满头的汗珠,已不知在此等了多久……
……
洛阳。
这座承载百万民生的城市平日也从没冷清过,但如今天这样,人流将城内各自纵横的十条街道填满,甚至到了寸步难行的程度还是多年来第一次。
玲珑娇好不容易破开人群,在城南一处往日不甚起眼,如今却客满盈门的酒楼前停下。
“既然来了,怎不上来说话?”
她在门口停住不久,就听二楼一道清悦女声清晰传入耳中。
抬头望去,正碰上沈落雁秋水般的眸子。
对视片刻,玲珑娇低头轻轻吐出口浊气,随即迈步进门。
上了二楼,见靠窗处雅间门前早有人等候,于是她上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有五人在桌前围坐,居中一人身量极高,面目古拙,鼻梁高挺,五官棱角极为突出。
尤其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仿佛只一眼就可将人看个通透,浑身上下也在若有若无中散发出淡淡威压。
玲珑娇之前久在王世充身边行走,只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曾到洛阳行刺的李密。
左右坐着的则依次是沈落雁,徐世绩,王伯当与他长子李天凡。
“杨青可有消息了?”
见玲珑娇进来,几人目光尽皆落在她身上,神色各有不同。
末了还是沈落雁当先问话。
“没有。”
“我就知道!”玲珑娇话音刚落,李密左手边的李天凡就神色不善道:“杨家人没一个可信。”
其余几人闻言默不作声,沈落雁却是眼神一闪,再次笑着问道:“可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也不知,只是如今确实没能找到他。”
摇了摇头,玲珑娇平静道:“但是我相信,他一定会来。”
“你相信?”在瓦岗素有白衣神箭之称的王伯当冷笑道:“只凭你一句相信,我等就要陪着一道送死吗?
可知事情一旦败露,此刻藏于虎牢外的几千兄弟,便要成为王世充登基后的第一笔战功!?”
被他连续逼问,玲珑娇平静异常。
她上前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又为自己倒了杯茶水看向李密道:“密公几月前一败,怎么如今就剩这点儿气量了么?”
“你说什么!?”
李天凡第一个按捺不住,将桌面拍得震天响,随即起身就要上前制住玲珑娇。
“坐下。”
李密略显低沉的嗓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等李天凡一脸不忿地做回原位,他才开口道:“杨……你说杨青一直没有消息,那我们之前所谈条件,岂不是废纸一张?”
“密公放心。”玲珑娇毫无惧意地与李密目光对上:“无论是入驻洛阳自领一军,还是入朝为相,又或瓦岗各位的去处安排都不是问题。
事成之后,他一定会兑现承诺。”
“然而兑现承诺之人,如今却下落不明,我们甚至不知你们有什么具体安排。”
“我并非有心戏耍各位,之前的条件的确是杨青亲口答应。”玲珑娇正色道:“城内监牢处我已安排人手,一个时辰后不出意外,元文都,皇甫无逸等几位大人就会破困而出。
到时有他们几位登高一呼,城内必然生乱,届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李密闻言与沈落雁对望一眼,后者立即会意道:“元文都在洛阳或有声望,皇甫无逸在军中也的确故旧不少。
但此时他们是否活着暂且不论,王世充声势造到此等地步,到时登高一呼,只怕他们也无甚作用。”
“他们一定活着的。”玲珑娇肯定到:“王世充原本计划毒杀杨青之后让几人陪葬,但后来杨青未死,这几人也就搁置下来。
现在杨青不死,他绝对不敢动手。
而我们的准备也并非只此一道,其余安排此时却不便说。
至于登高一呼,按照杨青的说法,那是活着的人才能做的事。”
沈落雁听完眉头微扬,随即点点头道:“行事不秘的确是大忌,你如何安排我也不强问。不过听你方才所言,倒像是把宝都押在杨青一人身上……”
说到这儿她语调微转,不确信道:“他的武功我也远远见过,但独木难成林。此刻王世充身边不知有多少高手围着,别说刺杀,就算靠近也是妄想。”
“你们又何尝不是在他身上押注呢?”玲珑娇回道:“王世充一死,除了他这位名正言顺的皇帝,谁能顷刻平复乱局?”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们也绝不会去做人问路的石子。”
“言尽于此,稍后如何,都悉听尊便就是了。”
玲珑娇此时也是有苦说不出。
那天杨青走得仓促,虽然留下去处,但后来她遣人去找,喊遍整座万安山却也无人回应。
如果稍后再不见他人影,瓦岗众人最多引而不发,空跑一趟。
而她和裴行俨,乃至杨公卿元文都等人恐怕才是真的危险。
眼见李密态度不明,她知道多说无益。于是起身出门,又挤进无尽人流中去了。
“就这么让她走了?”
李天凡伏在窗边看着玲珑娇消失在人海中,略有不甘地回头看向几人。
“她此刻只怕比我们还急,留之无益。”
沈落雁回了一句,看向李密道:“不知密公可有定计?”
见几人目光投向自己,李密笑着靠向椅背,目光转动间缓缓道:“落雁的眼光我岂会不信?你既然属意在此人身上押宝,他必然有过人之处。
只不过事关瓦岗众兄弟生死,不见其人动作,我们这百多人放眼江湖或许足可称雄,冲击宫门却无异以卵击石。唉……”
轻叹一声,他接着说道:“等等看吧,不到最后一刻,仍未可见分晓。”
沈落雁闻言沉默,屋内一时陷入沉寂。
直到过不多时,徐世绩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使长街阻塞的人海感叹道:“这王世充弄得好大阵仗。”
李密微一侧脸,目光中隐晦显出一缕怅然自嘲:“此贼聚拢民心的手段,倒是在我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