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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八章 一场修行的演练

“儿子,下车了,来,妈妈抱你。”

一辆宝马x5进了剧院的停车场,小心的倒进车库中后,解开安全带,看着后座上安静的儿子,下车,打开后车门,用小拇指轻轻整理了一下孩子的刘海,长期准备的手绢拿出来,擦拭了一下儿子嘴边的口水。

她叫张敏,今年三十五岁,企业高管,结婚八年,一三年要的孩子,一四年四月份孩子出生,先天智力障碍,小名叫做丁丁。

解开孩子的安全带,她吃力的把孩子抱起来,放在地上,丁丁现在已经五十多斤了,比正常的六岁孩子要胖一些,张敏一个瘦弱的女人,自然抱着十分费力。

“你好。”

“你好。”

拉着丁丁的手刚走到车前脸,就看到左手边的车的隔壁,也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下车,虽然张敏一直觉得自己家就是正常家庭,自己的孩子就是正常孩子,但心里难免有一道坎儿,或者说是有堵,因为她能自己骗自己,但别人看待自己孩子的眼神却总是能让她回到现实,她的儿子就是智力有问题。

而现在,见到这么多带着同样有智力障碍的孩子父母,她忽然觉得舒服和亲切,因为他们注定是一辈子都要为孩子操碎了心,甚至死了都闭不上眼睛的爹妈,大家来到一块,就像是一个大家庭。

从对方的眼里看不到怜悯或者是对孩子的嘲笑,有的只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这种认同感,是张敏为人母六年来从未感觉到的,一时间,眼眶有些湿润,光是可以见见其他和她一样的人,这一趟张敏就觉得没有白来。

打从丁丁出生,不从检查出来孩子可能有问题的时候,她就感觉天都塌了,仿佛生活也没了希望,甚至没到产后,产前就得了抑郁。

丈夫虽然十分难过,但不知该说他理智还是冷血,在确定了孩子百分之百有问题后,就跟张敏商量,是不是要拿掉丁丁,再要一个,但那时的她觉得,这个孩子死了,那她也就跟着死,没了这个孩子,她也不想活了。

校园时代,她对生孩子恐惧,工作了之后,感觉怀孕是拖累,耽误事业的展,并且仍会对要孩子而产生心理负担,但真的验孕棒两杠红了,那种为人母的喜悦感却怎么都压抑不住。

看着自己的小腹一点点隆起,每次产检,见到孩子一点点的成型,再后来他会调皮的踢自己的肚子,这种感觉像是成就感?又或者是责任感?她说不清,但她幸福吗?

是的。

进了产房,由于孩子胎位不正,需要剖腹产,伤疤不只是男人的浪漫,女人肚子上的那道伤口,同样也是伟大的证明。

感觉到肚子里面空空的,身边却躺了个六斤三两的孩子,十个月的艰辛她记在了心里,但她觉得值得。

但孩子的智力问题是绕不过去的坎儿,她每次都带着希望给孩子做检查,然后每次都会失望而归,天天抱着孩子教丁丁叫妈妈,却两年多没有回应,直到第三年,她终于听到了这句话,然后她躲在卫生间嚎啕大哭了一个多小时。

丁丁三岁会叫妈妈,三岁半叫了第一声爸爸,四岁半学会了走路,这都是她努力的结果,每一次丁丁嘴上有了新的词汇,她都惊喜万分,只是孩子父亲渐渐失去了耐心。

每一次丈夫说“我们在要一个吧,等将来我们老了,也能有人照顾丁丁”的时候,她都兴致缺缺,因为她知道,除了父母,没人会照顾一个智力障碍的人一辈子,哪怕是亲兄弟姐妹也不行。

而且她怕丁丁的弟弟妹妹,会分走她对丁丁的爱,让丁丁受到委屈,更怕的是第二个孩子要是还跟丁丁一样可怎么办?这是她的心理阴影,二胎她真的不敢要了。

甚至她对于夫妻之间的亲热都提心吊胆,当丈夫进去的时候,她也总会一次又一次的询问,“带了吗?”“带了吗?”“你带了吗?”

夫妻生活的不和谐,自然让她和丈夫之间的感情变得冷漠,她最近现丈夫身上有别人的香水味,也曾见过包里有一根不属于她的口红,总是能从他衣服上找到几根金色的长发,她知道丈夫出轨了,但还是默不作声,只是每晚都会陪着丁丁睡。

她知道她的婚姻即将到此为止了,如果丈夫选择离婚,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签字,离就离,高薪带给她的是经济上的自信,她有信心独自把丁丁抚养长大,现在除了孩子,她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贫富差距并不能改变大家的孩子都有问题的这件事实,所以张敏也没有看不起那些骑电动车带着孩子来看演出的家长,就算是刚才从劳斯莱斯上下来的女人,也不过是可怜人罢了,从本质上来讲,大家没有任何差距。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宝贝?果果呀?真乖,亲阿姨一口阿姨给你糖吃好不好?哎呀真香!这是丁丁哥哥,以后你们做好朋友好不好呀?”

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这位父亲一脸笑容的把孩子靠近张敏,不设一点防备,张敏给孩子一块糖的时候,抱着小女孩颠了几下,教女孩说谢谢。

糖果不大,是张敏特意买的小糖,为的就是孩子如果吞咽也不会卡到嗓子,女孩虽然还不会说话,但笑容却很灿烂。

跟着大部队进了剧院,每一位家长之间都会相互打招呼,只是说实话,张敏见到那些父母一块带着孩子来看话剧的家庭,真的十分羡慕,或许对于丁丁来说,缺少父爱他也感受不到,但张敏在乎,这会是她一辈子的遗憾,但还是为了丁丁,而非丈夫。

低头摸了摸丁丁的头,却注意到丁丁的裤子湿了一大块,带着温和的笑容却叹了口气,拉着丁丁进了女士卫生间,这里都是给孩子换尿布的家长,所以张敏带着六岁的男孩进女厕也没有人指指点点,甚至有热情的家长丝毫不介意的帮张敏拎着丁丁被尿液打湿的裤子。

当第一声哭泣传来时,证明了一句话,哭,确实是会传染的,尤其是一帮感性的女人,像现在这种情况,在她们过去的一段时光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换做平常,她们只能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在大庭广众下给孩子换尿布,丢人吗?其实不,但总会觉得扎心窝子的疼。

就算是商业女强人,张敏也是满含热泪,人到底是群居动物,你不被人当做异类,自然不懂得他们的孤独和苦,所以抱团取暖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给丁丁换了裤子,对帮忙拎裤子的女人说了声谢谢,这一厕所的女人喊着要面对面建群,大家以后多多来往,得到了集体的号召。

看着站在墙角,一脸茫然的丁丁,张敏把手机收好,跟着大家进了大厅,凭票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和周围的人相互交流。

“丁丁,话剧要开始了,喜欢的话跟妈妈说,妈妈以后经常带你看。”

握着这只小手,她把目光放在了舞台上,面带笑容,大灯熄灭,只剩下红色幕布前的小灯还开着,很多孩子对于突如其来的熄灯不知所措,有些孩子更是哭了出来。

但没有一个大人会不高兴,会觉得吵,只是试图用温暖的话语安慰着身边的其他小朋友。

而在哭声逐渐消失后,话剧,也正式开始了!

“都准备好了吗?还磨蹭什么呢?快点快点!就差你了!把翅膀带上!徐旂你赶紧搭把手!”

“一点五十七了,该上场的赶紧去幕后待着,离开场还有三分钟!今天来的孩子不少,都坐满了,别让孩子们失望!都给我把劲儿拿出来!”

一听到还有三分钟,所有人打起了精神,一脸的严肃,旁白小姐姐抿了口水,拿着稿子正襟危坐,随后红色的帷幕为缓缓的拉开。

“春天来了,古老的树木长出了嫩芽,小溪的冰面开始融化,看,鸟爸爸和鸟妈妈也从南方飞回来了。”

音响中出现鸟叫,吸引了观众的目光,随后有演员穿着道具服在舞台上来回奔跑,最后坐在舞台中间,就是大人们看着违和感有点强,真没见过哪个鸟还有啤酒肚的,这是南方的伙食太好了?

“我们需要一个家,所以我们要盖一所房子。”

“是的,鸟爸爸,我们确实需要一所房子。”

台词带有重复性,这是有意为之的,毕竟他们的观众不同,可能普通的小朋友一遍就能听懂,但他们未必,出于这方面的考虑,编剧也是在台词上进行了一些调整。

旁白:“鸟爸爸叼来树枝和石子,鸟妈妈叼来新鲜的泥土,很快,他们的家就盖好了,两只小鸟在温暖的窝里休息。”

“鸟爸爸,我好像有了小宝宝,不,我确定我怀了小宝宝。”

“真的吗?那我就要做爸爸了!那真是太好了!”

说完,台上的演员扑腾着两只翅膀,在舞台上狂奔,徐旂在后台都能简单他顺着下巴掉在地上的汗水。

跑了几步就累成这样,徐旂不禁摇了摇头,拿起手纸小心翼翼的掀开刘海,擦了擦额头的汗。

“鸟爸爸通知了他的好朋友,小松鼠、梅花鹿、啄木鸟都很为鸟爸爸和鸟妈妈高兴,很快,鸟妈妈就生下了一枚蛋,于是鸟妈妈开始全心全意的照顾起了这只即将破土而出的小鸟,鸟爸爸则负责找给鸟妈妈找食物,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

幕布缓缓拉上,工作人员赶紧布景,小鸟的扮演者钻进“鸟蛋”由工作人员推到舞台中央,更换了那张画着鸟蛋的纸,不过小鸟的扮演者可不是海报上的那个孩子了,而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帝都戏剧学院大四女学生。

旁白:“在某一天,小鸟即将出生了,鸟爸爸的朋友也赶来想要看看小鸟的出生,大家伸着脖子看安静的等待着。”

“咦咦呀!”

蛋里面的演员头顶着蛋壳,从外面看着,像是鼓起来,降回去,然后又鼓起来,反复这么几次后,小鸟从蛋里钻了出来,对着观众们挥了挥手,台上的其他演员也都兴高采烈的蹦了起来。

徐旂将目光转向观众席,在小鸟即将出生的时候,他就现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舞台,最后小鸟出来的时候,很多孩子都“哇”了一声,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起码这些孩子应该都明白,或者大部分的意思都看懂了。

旁白:“大家很高兴鸟爸爸和鸟妈妈有了孩子,高兴的为两只小鸟庆祝了起来,不过很快,他们就现这只小鸟的翅膀有些奇怪。”

“天呐!它的翅膀是断的!它不可能飞起来了!”梅花鹿指着小鸟的翅膀就开始喊,其他动物也跟着附和。

“是啊,它飞不起来了!”

张敏一直注意着丁丁的表情,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情绪不禁有些激动,这孩子平时在家里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张敏有时候看到某些孩子沉迷手机游戏的新闻,心里居然会想,要是丁丁能沉迷游戏该多好......

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专心的表情去看待一件事情,给他原本就懵懂、狭小的思维中灌注一些光彩,张敏目光移动到其他家长身上,现和她有些同样心情的人并不在少数。

鸟爸爸很不高兴的撵走了他的朋友,低头看着这只断了翅膀的小鸟,开始跟鸟妈妈交谈。

“它的翅膀是断的,它不可能跟我们回南方了,这样一来,冬天会冻死它的,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留下它,应该再生一只小鸟。”

“我不同意!这是我的孩子!”

“可是它飞不起来!”

“飞不起来它就不是鸟了吗?”

两只鸟生了争吵,最后鸟爸爸一生气飞走了,只留下鸟妈妈抱着小鸟哭泣。

这句话没有给孩子带来多大的影响,甚至他们都不同这几句话的含义,但四句话却在家长的脑子里,像一道闪电,轰隆一声出巨响。

凭什么抛弃它?飞不起它就不是鸟了吗?孩子不聪明他就不是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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