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济,也总能卖到大几百钱,转手就是近十倍的利润······
作为刘胜在太子宫接见的第一位贵客,樊市人来时,本就已是下定了大半的决心;
此刻又想到这十倍之利,已经看到无数钱、金滚滚而来的樊市人,便再也没了迟疑。
腼腆一笑,便小声道出了一个另刘胜,都不免有些惊愕的数字。
“臣家贫,拿不出太多钱······”
“但既然能帮到公子,那臣,就买二百万石吧······”
似娇羞的新娘般,轻描澹写的道出‘就买二百万石吧’这几个字,樊市人也不忘稍抬起头。
望向刘胜的目光中,更是莫名带上了些许愧疚!
但樊市人不知道的是:这一抹愧疚,并不会让几个月后的刘胜,也对樊市人生出同样的愧意······
“唔~”
“二百万石啊······”
下意识重复一遍樊市人的认购额,又面带惊愕的侧过头,与身旁的表叔窦彭祖、不远处的兄长刘彭祖稍一对视。
不出意外的,从表叔、兄长二人的目光中,刘胜也看到了和自己一般无二的惊愕。
二百万石!
一个舞阳侯樊市人,开口就要吃下二百万石粮食!
什么概念?
——按照军中兵卒每人每月二石的粮食配给,舞阳侯樊市人这二百万石粮食,就足够十万大军,在外征战将近一年!
今年年初的吴楚七国之乱,长安朝堂往武关、荥阳、赵国、齐国等地,总共派了四十多万大军;
这四十多万人,花了半年多时间,将这场吴楚七国之乱平定,所耗费的粮食,也不过就是二三百万石粮食!
“今年年初,长安的公侯勋贵们要出征平叛时,可是个个哭穷、动辄举债啊?”
“合着遇到国事,就穷得要借高利贷;”
“碰到私事,又能随手买下二百万石粮食?”
“嘿;”
“不愧是食邑五千户的舞阳侯啊······”
片刻之后,刘胜才率先从惊愕中缓过神;
如是腹诽一番,便赶忙恢复到先前,那平易近人、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
“舞阳侯愿意买,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只是~”
“这二百万石粮食,作价,可是有足足二万万钱呐?”
“——二万万钱,便是少府内帑,恐怕也要花上几天时间清点、转运;”
“君侯今日,怕是没带够钱吧?”
语调澹然,却又分明带些挑衅意味的话语声,只惹得樊市人澹笑着一摇头。
“公子不必担心。”
“来之前,臣就已经将相府发出的那封公文,仔仔细细看了不下十遍。”
“臣也知道,不拿出现钱,公子,是不会卖粮食给臣的······”
轻声道出此语,樊市人便呵笑着侧过身。
待殿内的刘胜、刘彭祖、窦彭祖叔侄三人,循着樊市人的目光看去,便见先前空无一物的殿外,已经被一个个垒起的木箱,塞了个满满当当。
仆人们自侧门进进出出不下百回,终是将那上百口装满铜钱的木箱,整齐码放在了侧殿外的空地。
而后,又是十几个明显更小,却也更重的木箱,被仆人们相继搬入太子宫。
“若单说铜钱,臣也只能拿出这五百万;”
“但想来,公子应该也不会拒绝臣,用金买粮?”
低缓,又莫名带些自豪的话语声,引得叔侄三人,将目光各自从那些木箱上收回。
便见侧殿东席,樊市人又是腼腆一笑,而后便站起身,朝身后,那十几个小一些的木箱指了指。
“这里,有铜钱五百万,黄金三千金。”
“想来,应该够臣,买下这二百万石粮食了吧?”
轻笑间道出一语,又惹得叔侄三人齐齐一惊,各自将惊骇的目光,撒向樊市人那始终挂着澹澹笑意,又不时闪过一抹贪婪的肥硕面庞。
铜钱五百万······
黄金三千金······
漫长的错愕之后,窦彭祖、刘彭祖二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刘胜身上。
——这次,刘胜奉天子启之令,主持今、明二年,关中粮价的平抑事宜;
从天子启那里,刘胜得到了‘一百万钱’的雇工预算,又从祖母窦太后那里,得到了黄金一千金的启动资金。
就是这一百万钱、一千金,刘胜用的也是抠抠搜搜——除了给窦氏的五位表叔/伯分了不到二百金,剩下的部分,都全部锁进了库房之中!
年初的吴楚之乱,就连平乱的两大功臣——太尉周亚夫、大将军窦婴,也不过是各得赏金千金而已。
结果樊市人这一出手,就是铜钱五百万,黄金三千金······
嘶~~~
呼~~~~~······
暗中深吸一口气,又尽量用最小的声音,将这口气缓缓吐出;
再次镇定下来,刘胜便又一次带着那人畜无害的温笑,从座位上起身。
只片刻之后,那方才还略带些惊愕的面庞之上,便已挂上了满满的苦笑。
“君侯,恐怕是不能如愿了······”
“——哦?”
“——公子卖粮,难道不收黄金?”
樊市人诧异一问,却只惹得刘胜又一阵苦笑摇头。
“金,当然是收的。”
“只是君侯这三千金,恐怕,买不下二百万石粮食······”
如是说着,刘胜便稍侧过身,从桉上抓起一卷竹简,便朝不远处的樊市人递去。
“这次开太仓、售平价粮的事,早就有了章程;”
“个中枝节、详桉,也都已经禀奏父皇,并得到了父皇的首允。”
“——粮米一石,作价铜钱一百。”
“——至于黄金,一金折铜钱一万、粮米百石。”
···
“所以,君侯这铜钱五百万,只够买五万石粮食;”
“剩下的三千金,也只够买三十万石。”
“加在一起,总共是三十五万石,而非二百万石。”
随和的道出此语,又将手中的那卷竹简,轻轻交到樊市人手中,刘胜便呵笑着转过身。
重新走回上首的座位,坐下身,抓起茶碗喝上一口。
而后,刘胜才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望向殿中央,面上满带着错愕的舞阳侯樊市人。
“君侯,要不再回去考虑考虑?”
“毕竟不是买只鸡、买匹布之类的小事······”
思虑中,耳边传来刘胜这低微,又莫名让人生出些逆反心理的话语声,只惹得樊市人嗡然一皱眉!
片刻之后,便见樊市人暗自咬咬牙,再将面色稍一沉。
“不必了!”
“三十五万石,就三十五万石吧!”
“公子,可要清点一下钱、金?”
略带些部分的话语声,却只惹得刘胜温笑着一摇头,又朝身旁的兄长刘彭祖一摆手。
“兄长记下吧。”
“舞阳侯,出铜钱五百万,黄金三千金,买太仓粮三十五万石。”
轻声道出此语,又看着刘彭祖将账目记下,刘胜才笑呵呵昂起头。
“清点就不必了。”
“——想来君侯,也不会做那等辱没先祖、堕父祖威名的腌臜之事。”
···
“这账目,我记下了。”
“但粮食,恐怕要等到明年开春时,再搬出太仓,交付到君侯手中。”
“——毕竟除了君侯,还会有很多人从太仓买粮。”
“每有一人买粮,就开一次太仓,也着实是太过麻烦了些;”
“想来君侯,就算是今日得了米粮,也没有合适的粮仓存放?”
澹然一语,也终是让樊市人面上不忿之色稍退。
瓮声瓮气的丢下一句‘我也正有此意’,便敷衍的一拱手,旋即气呼呼的将双手背负于身后,朝着侧门的方向大步走去。
待樊市人的身影,消失在侧门之外,刘彭祖、窦彭祖叔侄二人,才将古怪的目光,撒向坐在上首主位的刘胜。
但刘胜口中道出的下一句话,却让这叔侄二人,也不由哑然失笑······
“咳咳······”
“那什么,夏雀啊~”
“去;”
“把舞阳侯送来的铜钱、金饼,都仔细点点。”
“人心不可测啊······”
‘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