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恭迎陛下~~~”
长阶上方,百官起身高呼;
长阶下方,天子启昂首挺胸,拾阶而上。
长阶两侧,禁军中郎神情庄严,目送天子启从面前走过,并最终,走到宣室殿外。
在天子启走上长阶时,于殿外跪迎的朝臣百官,自已让出了一条通道。
待天子启从这处通道进入宣室殿,朝臣百官才又赶忙起身,亦步亦趋涌入殿内,头也不抬的齐身一拜。
“臣等,参见陛下~”
“惟愿陛下千秋万代,长乐未央~~~”
百官公卿躬身拜礼时,天子启,正站在御榻与御桉之间。
看着殿内,这数百公侯、贵戚,朝公、百官,以及没有资格涌入殿内,只能在殿外俯首的地方计吏,天子启,只缓缓撑开双手。
“诸卿,平身。”
“——陛下令诸卿平身~”
天子启话音刚落,一旁的谒者便如嘴替般,用那悠长婉转的音调,将天子的命令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而后,殿内数百道人影才次序起身,自丞相周亚夫开始,像天子启分别道贺,并送上自己的礼物。
——这礼物,也是有讲究的。
不同身份的人,都需要严格遵守礼法,送上符合自己身份的礼物。
比如丞相周亚夫,是按照‘勋臣’的身份,给天子启送上了一方玉璧。
对于周亚夫的道贺词,天子启拱起手,将上半身稍一弯。
“朕,谨谢丞相贺礼。”
周亚夫之后,是御史大夫陶青,也还是‘勋臣’应该送的玉璧。
而这一次,已经坐回御榻上的天子启,则只是站起身,却并没有拱手回礼。
“谨谢。”
丞相、御史大夫之后,便是九卿。
到了九卿,礼物就开始出现不同了。
有彻侯之爵的九卿,如太仆刘舍、廷尉张欧等,是按‘勋臣’的身份,送天子启玉璧;
没有彻侯之爵的九卿,如内史晁错,则是按‘九卿’的身份,送天子启羔羊。
——没错,活着的,正‘咩咩’叫着的羔羊。
对于九卿的道贺,天子启虽也起身,却只答:“谢。”
公卿之后,才轮到其他的人。
如刘胜、刘彭祖兄弟二人,是按照‘皇子、王子’,给天子启各送了一张皮革;
九卿之下、大夫之上的千石至二千石,如中尉郅都,则送一只大雁(当然也是活着的);
千石以下,则是‘属臣’级别,只能送野鸡。
而天子启的答谢词,也随着礼物等级的下降,次序降低了档次。
——对丞相周亚夫,天子启说的是‘谨谢丞相贺礼’;
对御史大夫陶青,则是‘谨谢’。
自陶青以下,九卿、大夫级别的羔羊、大雁,以及刘胜、刘彭祖兄弟送上的皮革,只换来天子启一个‘谢’字。
从开始收到大雁、皮革时起,天子启已是不再起身,只单纯答:谢。
到千石以下的属臣级别,开始收到野鸡时,天子启更是连‘谢’都不答,而是改答:可。
——朕,允许你们给我送礼物。
等这‘道贺送礼’的程序走完,天就已经大亮了。
亲手收下公侯们送上的玉璧,再令太常的官员替自己收下羊羔、大雁、野鸡等活物,天子启才终于长呼一口气;
今日这场大朝仪,也才终于进入‘会议’环节。
“自四年前,太宗孝文皇帝驾崩,朕以眇眇之身,临天下元元;”
“——每念及太宗孝文皇帝的仁德,朕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会做出什么昏聩的事,辜负了太宗皇帝的信重,以及天下苍生黎庶的期盼。”
“为了弥补自己的愚钝,朕在过去将近四年的时间里,没有一刻不是在忧心朝政、国事的。”
极为谦逊的开场白,自是引得一众公卿百官,诚惶诚恐的从座位上站起身,对天子启深深一拜。
一番‘陛下不要这么说’‘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之类的彩虹屁过后,众人才各自坐回座位;
而天子启的话头,也随之悄然一转。
“自先帝从代国来到长安,继承兄长孝惠皇帝留下的皇位开始,宗亲诸侯的隐患,就一直困扰着我汉家。”
“朕即位之后,也总是忧心于那些开山得矿、熔铜铸钱,并拿着钱蓄养死士、操演军队,早就有了反状的宗亲诸侯。”
“很多时候,朕都因为担心这些事,而到了吃饭时品尝不出味道、睡觉时无法闭上双眼的地步······”
···
“——到去年年初!”
“刘鼻、刘戊等贼,不满足于太祖高皇帝赐予的尊荣、不满足于自己宗亲诸侯的地位,悍然举兵反叛!”
“幸好有条侯周亚夫、魏其侯灌婴,以及弓高侯韩颓当在内的一众忠臣义士,带领着我汉家的精兵强将,只花费三个月的时间,便平定了这场叛乱。”
“才让朕这个对天下没有功劳,只凭借父祖的余荫,才坐上皇位的愚蠢之人,侥幸得保宗庙、社稷······”
如是说着,天子启便满怀唏嘘的起身,对朝班中的丞相周亚夫、太子太傅窦婴,以及一干有功之臣稍一拱手。
待众人依次回过礼,重新做回御榻上的天子启,也终于将话题引入正轨。
“刘鼻、刘戊的叛乱,虽然只维持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但对整个天下,都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在关东,百姓被战火波及,流离失所;”
“——在关中,百姓因为随军出征,而耽误了农时。”
“虽然刘鼻、刘戊等贼的叛乱,并不是因为朕的原因而发生,但对于关东百姓流离失所、关中百姓粮米歉收,朕,都感到非常的愧疚。”
“为了稍微弥补刘鼻、刘戊等贼的过错,朕已经下令:天下各地,凡是属长安统辖的郡县,都免去去年的农税、刍藁税。”
“但朕也听说,关东的宗亲藩王们,却对治下百姓的艰苦视若无睹?”
天子启话音刚落,都不等那深邃的目光探向朝班,紧邻周亚夫身侧而坐的御史大夫陶青,便毫不迟疑的从座位上起身。
大步走到殿中央,便对上首的天子启拱手一拜。
“御史大夫开封侯臣陶青,谨奏陛下!”
“——自去年年初,刘鼻、刘戊等贼起兵作乱之后,关东凡吴、楚、梁、齐、胶东、胶西、济南、济北、城阳、淮南等国,都被兵祸所波及!”
“御史大夫属衙奉陛下之令,派去关东的采风御史都回报:这些宗亲诸侯国,轻则因为战火而耽误了农时,导致农田歉收,乃至绝收!”
“情况严重的齐国、梁国,更是被战火所荼毒,有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只能带着幸存的家人,在关东各地游荡。”
在殿内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道出这番直指宗亲诸侯不作为的话,陶青对天子启再一拜,而后便退回了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身来。
也就是在陶青结束禀奏,又重新做回座位之后,天子启那深邃的目光,才终于撒向殿内,那一张张阴晴不定的面庞之上。
“关东百姓遭受战火荼毒,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但在被战火荼毒之后,关东的百姓,本该得到很好地安置。”
“——既然耽误了农时,就不应该再缴纳去年的农税;”
“——失去了家园,就应该在官府的帮助下,重新建立起房屋,并得到用于安置他们的粮食。”
···
“隶属朝堂的郡县地方,朕都已经下令免除农税、刍藁税;”
“那这些关东百姓,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流离失所的呢?”
“——是朕任命的郡县官吏,在地方胡作非为,对百姓的疾苦视若无睹吗?”
“还是关东的宗亲诸侯,只顾着自己享乐,而根本不把本国的百姓,当做‘民’来看待呢?”
“请各位公卿,替朕解答这个疑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