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习惯,他先去柴房。
真想不到,于书童竟然在里面。
“你——你怎么还会在这里?”
陈宝祥苦笑起来,他以为,只要投靠了日本鬼子,就一步登天,过上了好日子,再也不用东躲西藏,提心吊胆。
所以,于书童大可不必来这里藏匿,随便找个客栈,大摇大摆住下来就行。
“陈老板,我在这里等人。”
太阳还没升上来,东边天空,只有一层鱼肚白。
柴房里的光线十分晦暗,陈宝祥看不清于书童的脸,但他感觉到,于书童的声音十分冷峻,不带一丝热气。
“你投靠了日本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吗?”
“济南人不欢迎日本人,尤其是狗汉奸!”
陈宝祥扶着门框,努力挺直了腰杆。
他知道于书童随身带枪,自己一句话说错,得罪了对方,就有可能横尸当场。
不过,这句话必须说,必须让于书童知道,他陈宝祥恨日本人,这是不共戴天的国仇。
“陈老板,别装了。”
于书童笑起来,点燃一支哈德门香烟,轻轻吐了个烟圈。
“陈老板,你给神枪会、八方面军、万花楼干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杀日本人……都不是,你就是为了钱,为了保命。乱世之中,谁不是这样呢?所以,谁也不比谁光荣……济南人有什么了不起?韩长官弃城而逃,光荣吗?济南人被日本人踩着,替日本人服务,光荣吗?”
“滚——”
陈宝祥后退一步,指向后门。
他无法忍受于书童的奚落,就是因为,有些济南人的确在日本鬼子的刺刀逼迫之下,开始弯腰。
作为济南人,他瞧不起这种人,但又无可奈何。
济南老祖宗都说过,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今,日本鬼子一家独大,向他们低头,也不是罪过。
“我在等人,再借用你柴房一天。”
于书童掏枪,指向陈宝祥。
他这么干脆,倒是省了大家很多辩论。
陈宝祥无奈,只能任由于书童待在柴房里。
到了午饭时,柳月娥主动给于书童送饭。毕竟对方救过秀儿,这事谁也否认不了。
“告诉他,吃完饭赶紧走,有人来寻仇,昨天来搜过一次,今天肯定还来。”
陈宝祥不愿于书童在这里出事,将来说不清楚。
不知不觉,天将傍晚,又一天过去。
陈宝祥坐在柜台前,把最近半个月的账目拢了拢。正如柳月娥所说,生意好了很多,增添了好多生面孔,似乎济南城也热闹拥挤了许多。
门一开,穿着黑布棉袍、头戴黑色礼貌的毕恭缩着脖子走进来。
陈宝祥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突然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于书童等的是不是毕恭?
毕恭在火炉前坐下,摘下礼帽,看都不看陈宝祥一眼。
外面,还有几个黑衣人,都是跟随毕恭来的。
陈宝祥默默地沏茶,放在毕恭旁边的桌上。
“老陈,你干的好事!”
毕恭摇头晃脑地说了半句话,又沉默了下去。
陈宝祥苦笑一声,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总之,他不管毕恭来干什么,自己都不会搭茬,更不会透露其他人的任何消息。
不过,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于书童从后院出来,径直坐在毕恭的对面。
毕恭抬头,打量于书童。
“你善于使长枪,右臂肩窝塌下去一块,是顶着枪托养成的习惯。小子,不错啊,使长枪的历史超过八年,是猎户还是将门世家呀?”
“不敢辱没家门,前辈不用多问了。我抓了招远来的交通员,他能告诉你,那条路线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恭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小子,下手够快的?怪不得章丘那边的兵营扑了个空。说吧,要什么条件?”
陈宝祥是旁观者,跟这件事无关。
可是,于书童办这种事,中国人破坏中国人的好事,简直可耻之极。
“北平那边,有位梁教授,被宪兵抓了。同时被抓的,还有他的女儿。那是我朋友,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放了他们,让他们到济南来跟我汇合。”
陈宝祥看着于书童的侧影,恨不得把手里的算盘变成飞镖,一镖射在于书童的太阳穴上,直接要他的命。
“那简单,你把梁教授父女的名字、地址说一遍,我给那边打电话,一切就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