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的脸上闪过了明显的诧异之色,这说明他瞬间就领会了燕无伤的言下之意:“那个司机大叔就是‘浪客’?”
这确实出乎了阿秀的意料,因为从那个大叔的身上一丝能量都感觉不到,而且他对对方用能力的时候也没感觉到什么异常;最关键的是……阿秀也没有察觉到那个大叔在什么时候对燕无伤使用了能力。
“对,就是他。”燕无伤接着道,“从能力的角度来说,浪叔的‘诳语无戒’是一种全方位都完爆你那‘认知修正’的上位能力,你的异能最多算是他能力中的一小部分。他只要用他的能力‘覆盖修正’一下,就能让你的能力在你本人并未将其解除的情况下失去作用。综上所述……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起自己是逆十字成员的事了。”
阿秀的眼神闪烁不定,思索了几秒,再道:“所以……在酒店房间的时候,就是你偷袭了我;在那之前,你连开六枪都没有打中榊,也并不是因为榊用了某种能力,只是因为你故意打偏了……”
“怎么?你就那么肯定那个人是‘榊’?”燕无伤反问道。
“什么?”阿秀,陷入了混乱。
这一瞬,他就像是被卷入了深海的漩涡,强烈的窒息感和无力感朝他涌来;他开始质疑一切,因为他意识到了一种可能——也许在出租车上被浪客用了能力的不只是燕无伤,还有自己。
“不用胡思乱想,没有那么复杂。”还是燕无伤的声音将阿秀从走神中拉了回来,他像是看穿了阿秀的心思般,微笑着接道,“酒店里那个被你‘失手’射杀的人,是隋变。”
此言一出,阿秀的眼前立刻闪过了那个“榊”死不瞑目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状态……
这时,尼尼又再度开口,解释道:“今天早上,隋变得到命令,变成了榊的模样,然后他就被浪客修改了记忆和认知,从意识层面也把自己当成了榊无幻。一直到他断气前的一刻,他才从洗脑中解脱出来,可惜他已来不及对你再说些什么了……
“至于真正的榊和雅子,早在昨晚就已经在索利德的陪同下离开了伊势,你从一开始就是踏入了陷阱而已。”
他说完,燕无伤又接过话头,对阿秀道:“顺带一提……你的枪会走火,也不是偶然的,浪叔在出租车上除了恢复我的记忆、覆盖你的修正之外,还把这次行动的计划也植入了我的脑中,所以我在车上就已经对你的枪动了手脚,而你……也的确是用枪用得太少了,简直跟个门外汉似的,完全没发现我做了什么。”
他俩一唱一和,把阿秀的从容和自信击得粉碎。
但阿秀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且没有花太长的时间。
“所以你们搞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活捉我?并让我亲手杀死隋变?”阿秀道,“要做到这两点,需要费那么多周折吗?尤其是后一件事,其意义何在呢?”
“隋变死亡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和形式。”燕无伤回道,“眼下,酒店和周边的各种监控都拍到了你我二人一起进入房间,而杀死隋变的武器上,还有你的指纹……这些信息,珷尊是一定会查到的。”
“你以为这样珷尊大人就会认定我背叛了吗?”阿秀道,“你们越是不遗余力地制造出我反叛的证据,珷尊大人反而会越相信我、并察觉到你们对我的重视。”
“对啊,这就是我们想要的。”不料,尼尼接道,“我们就是想让珷尊认为,你……月下部光秀,并没有背叛他,只是在被我们设计了以后,顺水推舟地成为了潜伏在逆十字里的卧底。”
“然后你们再以我的名义去给珷尊大人传递虚假的情报?”阿秀顺着对方的话问道,“呵……你们觉得他会上当?”
“他会的。”燕无伤道,“因为到时候帮我们去骗他的,就是你‘本人’。”
“你们想像对付隋变那样,让浪客也给我洗脑,用虚假的记忆让我替你们卖命?”阿秀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已露出了狠厉之色。
“不,对你不能用那种办法。”燕无伤回道,“尽管你的能力比不过浪叔,但终究是同类型,所以你们两人的能力是无法对彼此生效的;先前在车上的时候,其实你也并没有成功改写浪叔的认知,他只是单纯地对我们的言行不闻不问而已。”
“那你们想怎样?”阿秀说到这儿,冷笑一声,“呵……该不会是打算用道理说服我吧?”
他们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一息过后,燕无伤忽然扯到了另一个话题上:“阿秀啊,你有没有查过自己祖上的族谱啊?”
“你什么意思?”阿秀不明白这个突兀的问题所为何意。
“樱之府这个地方的历史还是蛮悠久的,你看你的长相,家族里也不像有什么混血的情况,说明你极有可能是地道的大和民族后裔……你就不好奇,自己的家族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有没有出过什么名人、或者是皇亲国戚之类的吗?”燕无伤悠然接道。
“是又怎么样?”阿秀显得有些恼怒,因为他感觉燕无伤是在拿自己开涮,“这年头还有人在乎那些吗?”
“有啊。”燕无伤抬高了嗓门儿道,“你觉得不在乎的事,可能有人看得比命还重要呢。”
“所以呢?你是想告诉我我有樱之府古代的皇室血统?”阿秀用满不在乎的口气道,“然后呢?”
“哈!”燕无伤干笑一声,和尼尼对视了一眼。
这时,阿秀才意识到,先前尼尼的那次表情变化,也是在笑,而且是嘲笑。
“然后嘛……”燕无伤说到这儿时,房间的门又一次打开了。
门外,来了两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身上接了一堆便携式的医疗仪器,看起来都憔悴得不成人形了;而另一个推轮椅的人,是真田。
“……话说你看过一部老电影,叫《逃出绝命镇》吗?”燕无伤接着刚才的话,又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但这问题,让阿秀的冷汗下来了。
因为阿秀还真看过那部电影。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看过了,那就好解释了。”燕无伤一边说着,一边朝轮椅上的老人指了指,“这位崇宫廉仁陛下,就是一个对血统有洁癖的人。组织在半年前就已经跟他达成了交易,要给他做‘大脑移植’,让他得到一个年轻的、至少得有生育能力的身体;而他对身体还有一个附加要求,那就是……这个新的身体,必须与樱之府皇室有那么点血缘关系才行。”
阿秀开始慌了,他在第一时间解除了自己正在持续的能力,并对在场的燕无伤、真田和崇宫廉仁分别重新用了认知修正。
“没用的。”但下一秒,走廊里,即大门外的视线盲区里,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阿秀曾在一辆出租车上听到过,“只要我在这儿,不管你用几次,都会被我瞬间化解。”
绝望的感觉,终于来临。
“燕无伤,救我!以你的战力杀光这里的人应该没问题的!”于是乎,阿秀做了最后的尝试,“好好想想是谁让你成长为凶级能力者的!再说你不是雇佣兵吗?作为中立人士,帮逆十字和帮珷尊大人又有什么区别?只要你愿意帮我……”
“啊~啊~”燕无伤打断了他的话,用略显失望的语气道,“月下部光秀,请不要做这么不体面的事让我看不起你。”他顿了顿,蹲到阿秀的面前,直视其双眼道,“回忆一下,那个运筹帷幄、毫无怜悯、杀人如麻的自己……那样的你,是多么得有魅力……而现在,只是角色互换罢了,你何必要露出和那些庸人一样丑态呢?”
沉默。
因为无言以对。
大约一分钟的沉默后……
“呵……呵呵……哈哈哈哈……”阿秀终于是笑了,因为他放弃了,放弃了之后,真的很轻松,“啊……”他随即就长吁了一口气,“给我支烟行吗?”
“这就对了。”燕无伤掏出一支烟,搁进阿秀的嘴里,亲自为其点上。
“呋——你说得对……”阿秀吐了口烟,微笑着道,“不要让死亡这种小事,毁了自己的尊严。”
燕无伤则接着他的话道:“更不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中立人士’。”
其话音落时,阿秀已被那支烟里的药物再度麻晕,失去了意识。
…………
十分钟后。
某个房间中,浪客和燕无伤正坐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燕无伤在抽烟,且抽的就是刚才递给阿秀的那种烟;反正麻醉药对他根本没用,所以他无所谓。
“下一个任务就比较轻松了。”浪客道,“那个叫‘药剂师’的,派其他人去抓可能有点困难,你去就容易得很。”
“嗯。”燕无伤掸了掸烟灰,点头道,“小事……”他显得不以为意。
浪客望了他几秒,接着,用一种奇怪,略带怜悯的口气道:“你的记忆我也看过挺多次了,但我真的是不懂你……”他摇了摇头,叹道,“你好像什么都不关心……你不关心最后是谁赢、谁输、谁当权……也不管自己帮助或出卖的人是不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
“我为什么要关心这些?”燕无伤又抽了口烟,“呋——人能认清自己就不错了,哪儿有余力去在意别人?我只要明确,新帝国成立以后,自己能切实地过上纳坎沃的那种生活,就已足够。”
“呵……”浪客想了想,发出一声冷笑,随后道,“我发现,你刚才有句话说的不对。”
“哪句?”燕无伤道。
“‘不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中立人士’。”浪客回道。
“何以见得?”燕无伤又问,不过语气显得不置可否。
浪客道:“因为我刚刚才意识到,像你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混账东西,才是这时代大潮中真正的中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