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意思?”窗外,小彩捂住了嘴,“是说李怀的文章,写的比郑公子好?那岂不是说……”
“别聒噪了!”柳家小姐打断了侍女,“听里面说!”
小彩赶紧捂住嘴,只是眼里还是惊疑不定。
“只是,单是如此,尚不能证明四藩论也是出自你手,”杨靖的目光在李怀和郑兴业身上来回巡视,“那不如这样,你们二人就在此处论藩镇之道,也不限于这两篇文稿,如何?”
“这法子不错,”窗外的王川默默点头,“辩论之后,真相自明!”
小彩不解的问道:“就算辩论,那定襄侯赢了,也只能说,他在藩镇之道上,比郑公子强些吧?”
“非也,这辩论之时,最见功底,盖印那四藩论之说,虽然划分了四种藩镇,但并没有深入谈论,也没有说明划分的依据,更欠缺细节,若定襄侯才是真人,那他必然会询问这些,郑兴业又如何能够隐瞒?”
这边还在说着,里面的李怀忽然长身而起,笑道:“其实也不必这般麻烦,我只有一问,若郑君能答上来,我就算是承认文章是他所写,那又如何?若是不能……”
杨靖眉头一皱,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怀拱拱手,显示心意已决。
“也罢,那你就问吧。”杨靖看向郑兴业,“这事我替你应下来了,若你真有本事,就拿出来让人瞧瞧!”语气淡淡,不明喜怒。
郑兴业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拱手道:“学生知道……”
杨靖却直接摆手道:“别忙着自称学生,要等你真个证明了清白,再说其他。”
众人哗然。
郑兴业更是脸色一白,点头不语,忍不住瞥了那几张文稿一眼,然后定了定神,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李怀的跟前,他拱拱手。
“定襄侯,请!”
“也好,那就我先来问。”李怀笑了起来,“我分四藩,乃以天下四角为总,以中原关中为根,以此划分,然后林林总总,分列钱财兵马,乃以通论,不知你这四藩,又是如何分立的?”
厅堂中顿时一片安静。
郑兴业眉头一皱,神色微变。
李怀却不饶人,逼近两步,问:“说!”
郑兴业便后退两步,才道:“这天下四方自有其势,应因循利导,乃成镇防……”
李怀干脆问道:“你说四藩之论是出自你手,那这四镇与天下之势,是否有关?又有何关联?如何述之?”
“这自是有关的,”郑兴业说着,声音又弱了几分,随后回过神来,道,“四藩之分法,实在兵马钱粮!此乃关键!”
他意识到,不能让李怀牵着鼻子走,得掌握节奏!将这局面,拉到自己熟悉的领域!
“错!”李怀摇摇头,“此乃倒因为果!”
郑兴业脸色一白,正待要说,但那边看着文稿的孟准,忽然抬头问道:“何以见得?”
李怀冲着孟准拱手刀:“藩镇者,中原之藩属也,何以立镇,乃卫京畿,自古以来,兴衰更替,天下之全势必取于中原,是以这天下之势,决于中枢,四方之阵乃立各处,因地势不同,衍之以局面……”
孟准听着眼中一亮,不住的点头。
李怀心道:你自是满意,因为这话本来是你帮我总结的,我那原版之言可就有些简陋了。
他游目四望,见众人皆凝神倾听,便继续道:“有的地方兵强马壮,有的地方钱财充沛,有的地方政令难行,有的地方牧守羁縻,有此不同者,乃成四方镇,于是衍生兵马钱粮不同之局!”
说到这里,他看向郑兴业:“所以,此乃因,因地势而分四镇,而非因兵马钱粮分四镇!你说四镇在钱不在地,岂不是倒因为果?那我到要问问了,你这四种藩镇,是如何分出来的?”
“这……”郑兴业的脸色一阵苍白。
李怀又问:“你可知关中之地?为何要以四方为屏?”
郑兴业眼神飘忽,心中电转,靠着急智,想要回答。
边上,荀妙笑道:“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吧?”
李怀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我与郑君论藩,与你何干?”
荀妙的脸色倏的阴沉下来,说道:“我名荀妙……”
“原来你就是荀妙!”李怀装作刚刚知道的样子,收敛笑容,“我也有话要与你分说,只是还不到时候,莫急,莫急,待我先将这跳梁小丑挑下,就到你了!”
荀妙一听,就要再说,李怀却已不去看他,转而对众人道:“我这并不是二问,盖因我分四藩,并非看藩镇,而是看天下!是先有天下,才有藩镇!但眼观天下,不能不看四方,所以具体到一处,也要心中有数,就如这关中,太史公云,夫做事者,必于东南,收实功者,常于西北,大成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
他侃侃而谈,顿时让众人感到格局猛然提升。
人群角落,就有几人拿着笔墨边听边记,还分出一二人手,带着写好的文稿飞奔出去,直往不远处的假山凉亭上。
这前厅众人,更是全神贯注,甚至都忘了这本是辩论。
郑兴业面白如纸,站在人前不言不语,只是身子微颤。
窗外,柳家小姐听得美目中流露异彩,而扫过那郑兴业时,则露出阴霾。
那王川更是轻拍窗沿,赞道:“妙哉!闻定襄侯之言,不似与人辩,倒像是兵家贤达宣学传道,以解终生之惑!来此文会,已不虚此行!”
那屋子里,荀妙眯起眼睛,抓紧衣摆,只是冷笑。
“便是这时得意又如何?我又后手!”
这边说着,那边就有小厮过来,附耳低语,便见荀妙脸色一变,有些气急败坏的道:“怎的?他们竟不愿来?先前是怎么说的?”
他这一发声,立刻打乱了李怀之言,后者便就停下。
顿时,好些个不满的目光就落到了荀妙身上。
连杨靖都忍不住斥道:“何故喧哗?不想听,就出去!”又转头谓李怀,“方才之言,有颇多可取之处,比之我这手中文稿,还要妙上几分,为何不写于其上?”
李怀不由心道:我这许多话,还是您老人家上回总结的,怎么样,是不是听着很舒爽,有知音之感?
这边想着,他就道:“好叫长者得知,实是迫不得已,盖因先前之言被人盗去,又有流言四起,我千夫所指,日日煎熬,为证清白,只得匆匆写就这篇文稿,所以难做润色,更有许多缺憾,唉……”
“你!”杨靖一听,竟是怒火上涌,指着李怀训斥道,“你这是糊涂啊!怎能因小失大!”话音落下,便转而怒视郑兴业!
不只是这位大儒,屋里众人也是一般模样。
郑兴业被众人逼视,感到有如万箭穿心,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晃,连连后退,苍白的脸上,竟是涌上一抹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