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录音有哪一天是不开的吗?要开就开吧,留个记录也好。”李俭搬了张椅子坐在张博学面前。
“那我就记笔记了。”张博学当真捏了支笔在手中,笔尖停留在纸面上,看样子,李俭说什么,他就会写什么。
“我想确认一下,钱安聚居区对我有什么看法。”李俭发问。
他没打算盯着张博学的眼睛发问,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只对部分人有效,而自己并不懂微表情之类的东西,张博学也不会是控制不住表情的那类人。
平日里看张博学搞怪,那是他个人爱好,而自己现在的提问,对张博学来说,可是没有一丝玩笑的工作。
李俭没看张博学,但张博学却看着他,嘴角上翘,像是和老朋友喝酒的时候听到什么趣事,笔尖在纸上“唰唰”跳动:“能有什么看法,当然是造星啊。你的体能这么出色,实拍宣传片镜头效果又好,不宣传多可惜啊。”
“我在进生物中心的时候就说过,我比较喜欢开诚布公的工作环境。咱们也别绕弯,区大会允许你透露什么消息给我,说得越多,我越放心。”李俭抬眼,看张博学在笔记本上写得飞快。
张博学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李俭的眼睛——即使李俭压根没和他对视——笔尖在纸上写出不算漂亮的字。
“哦,虽然可以透露给我,但必须我问到,才能告诉我是吧?那行,我问了,你告诉我就好。”李俭没听到张博学的回答,这让他更清楚张博学的态度——以及区大会吩咐张博学时的态度。
“嗯,告诉我,当我现在可以做到,拿着连射机炮接近枪枪爆头的效果,聚居区对我有什么看法。我需要软禁吗?或者是一些使我丧失行动能力手段。”
张博学开口回答:“不需要。聚居区不会软禁你,也没有执行会使你丧失行动能力的计划。”
“是没有准备计划,还是不打算执行?”
“不打算执行。”
“那还挺好的。为什么不打算执行这种计划?我看起来很让人放心?”
“从你的表现来看,确实很让人放心。你对自己的定位,有时候都让人觉得低得可怕。”
“……我真不知道,该说这是我本人的性格问题,还是直觉让我这样做的。但客观地说,像我这样,现阶段对一般人群来说具备过强战斗力的人类个体,聚居区不会尝试限制我可能造成的破坏吗?”
“尝试了啊。你觉得聚居区应该把你安排到什么地方呢?”张博学反问。
“监狱,用钢筋水泥垒成让人绝望的监狱,把我关进去。”
“这次是我个人对你的评价了。你对自己的定位真的有些低的过头了。你现在的客观破坏力确实很厉害,但把你关到监狱之类的地方,让你确实地产生主观意愿,那就是逼着你向一般人挥拳,或者逼着军队向你开枪。虽说现在是军管时期,但治安部队也只是遏制已经做出有害行为的人群,像你这样压根没做什么的,还没到确实采取行动的程度。”张博学不笑了。
“太有人情味了。”李俭感叹。
“那不然呢,因为是军管,因为是紧急事态,所以就向着只是有潜在危险,但什么都还没做的人开枪?做出这种事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上一个这么干的很有名的地区叫南半岛,它们成了全世界的笑话。而我们华夏,向来是不注重结束物理生命的。”张博学的表情严肃起来,不过李俭觉得,这应该还是他的营业表情。
“所以,只要我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做,会加在我身上的东西都不会发生。”
“倒不如说,现在没人敢赌这一下。你固然很强,体能莫名其妙地一直上涨,在目前所知的所有人中一骑绝尘得强,哪怕有人说你将来会变成超人,我们也会有条件地采信。但这意味着我们一定要把你当做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吗?你是人,我们也是人,而且大家还都是老乡。”张博学看着李俭。
“但一个过于强大,能力超过平均线,甚至是除他之外群体素质上限太多的个体,会被人群看作异类。现实中还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但文艺作品中,有关这种题材已经被写烂了。以比较熟知的题材,你刚才也已经提到过的角色来说,超人这个角色,身上就有着这样的思考。”李俭终于看着张博学的眼睛。
“因为过于强大,所以其他人对超人发出了‘你会流血吗’的疑问吗?”
“就是那个意思。作为一部超级英雄式的系列作品,作为超级英雄这个概念的载体,超人本身竟然会注重‘超人身上的人性’和‘超人之外的人的神性’,将超人与其他地球人并列,希望所有人最终都能并肩站在阳光下,你不觉得DC的颜色虽然偏黑,但竟然出人意料地比漫威更有希望吗?当然,我个人是希望所有人能并肩站在阳光下的,我和社达不共戴天。”
张博学手中的笔依旧不停:“哪怕接受社达对现在的你来说更有利。如果你足够看重利益的话,接受社达,推广这种想法,你将会拥有比现在更多的东西,在可以观测的长时间内,你的地位都将稳如泰山。”
“我才不接受,哪怕我推行这些,我就会成为实质性的皇帝。那是对我本人的背叛,不必说是我自己不愿意这样做,如果有人试图让我这样做,他也会是我的敌人,我将以过去通行的方式,与他为敌。”李俭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凶恶,原本平庸的面容在愤怒中扭曲,不丑陋,但可怕。
属于抓起来够三个辅警转正的那种面容。
“就是因为你会这样想,区大会才不会对你采取什么强硬手段。如果是别人拥有你的体能,并表现得时时刻刻都在增长,还试图用自己的力量主动获得什么,那确实会遭到区大会的反感,乃至反制。”
“除了我本人的倾向,区大会应该还有别的留下我的原因吧?个人心理因素可是最不可控的,虽然我现在表现得不错,可就算是我自己,我也会担心我的心理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最终导致背叛自己。”李俭尽可能像是局外人一样剖析自己,只因为现在是最凶险,又最平静的时候。
他的安全绝不是自己表述、表现得没有破坏性就能保障的。对钱安聚居区来说,他现在是一个赤手空拳就能无压力打爆一条街的角色,可以进行长距离跳跃,做到类似低空飞行的机动,获得热武器后还能精准地接近枪枪爆头,反应速度和行动力远超常规意义的神射手。
除非他是整个钱安聚居区的亲儿子,不然总会有人出于理性,要求限制他的行动,甚至更进一步。
但目前来看,他并没有被明面上限制行动,日常也过得……比较充实。
那就应该有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