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回到唐风等人身旁,大家看见韩江嘴上的口红印,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韩江赶忙擦去了嘴上的口红印,然后将车票递给了几人,唐风一看车票,是下午四点十五分的,现在时间还早,于是,四个人只得坐在长椅上,等待着那趟国际列车进站。
唐风感到时间走得异常缓慢,他不时看着自己的手表,又摸一摸装着玉插屏和米沙笔记本的背包。他们所坐的地方,没有多少乘客经过,只是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乘客从车站的一个偏门出站,才经过这里。
就在四个人百无聊奈之时,从车站那头走过一个膀大腰圆的俄国男人,唐风和韩江都注意到了这个人,此人看上去年龄不比马卡罗夫小多少,但是保养得极好,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再看穿着打扮,便知是位成功人士。
这个俄国男子拖着一个拉杆包,慢悠悠地向唐风他们这边走过来,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唐风等人,这人逐一扫过坐在长椅上的四人,当他的目光触到韩江目光时,韩江心里咯噔了一下,“此人的眼神绝非常人!”韩江暗自寻思,提高了警惕,那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马卡罗夫的身上,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在了马卡罗夫近前,马卡罗夫也注视着面前这个老头,突然,面前这个俄国老头,惊叫道:“伊万,你是伊万吗?你还记得我吗?”
“您是……”
“我是巴维尔啊!”
“哦!巴维尔,……蒙古。”
“是啊!咱们在蒙古一起共过事,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变化不大啊,我一见你就认出了你!”
“你变化倒是挺大,瞧你这身打扮,你在哪儿发了吧!”
“呵呵,”那人大笑起来,“是啊,咱们给克格勃干了一辈子,结果落得两手空空,克格勃解散后,我就自己干了,先卖了点商业情报,然后开了家咨询公司,这不,刚从莫斯科回来。”
“看来你还是干的老本行啊!”
“业务不能丢嘛!你这是要去哪?那几位是谁?”
“哦!我准备陪那几位中国朋友去莫斯科游览一下。”马卡罗夫撒了个谎。
那个叫“巴维尔”的人又盯着唐风和韩江、徐仁宇看了看,然后突然变了脸色,对马卡罗夫正色道:“看来你还有不少中国朋友,你还记得基地当年那些中国人吗?”
“基地?”当马卡罗夫听到这个词时,忽然脸色大变,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上,突然凝固下来,再看那人拉着马卡罗夫,躲到车站僻静处,在那边和马卡罗夫小声嘀咕起来。
韩江狐疑地看看马卡罗夫和那人,回头问唐风和徐仁宇,“他俩刚才嘀咕些什么?那人是谁?”
“好像那个以前也是克格勃出身,我听得不是很明白,还是博士讲吧。”唐风道。
徐仁宇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人和马卡罗夫,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那人是马卡罗夫以前的同事,他跟马卡罗夫很多年没见面了,互相寒暄了几句,但是后来那人对马卡罗夫说起了这样一句‘你还记得基地当年那些中国人吗?’然后马卡罗夫脸色就变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
唐风和韩江听徐仁宇说完,扭头又朝马卡罗夫和那人望了一眼,两人还没说完,只见那人说得越起劲,马卡罗夫的脸色就越难看,直到最后,那人离去,马卡罗夫才一脸阴沉地回到唐风身旁,唐风见马卡罗夫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忙关切地问马卡罗夫:“老马,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
马卡罗夫冲唐风摆了摆手,坐下来,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铁轨出神,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刚才那人是我以前在克格勃的同事,他跟我提到了一件往事,一件可怕的往事!我怎么会在这儿遇见了他,正是宿命!”
“可怕的往事?究竟是什么?”
马卡罗夫看看唐风,似乎是在考虑是否要将那件往事说出来,终于,马卡罗夫长叹了一声,道:“那就要从我又一次来到卢比扬卡广场11号说起。”
“卢比扬卡广场11号,克格勃总部!”唐风立即来了兴趣。
“是的!……”马卡罗夫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他又回忆起了几十年前在克格勃的那些岁月。
2
……
谢列平在政治上的失势,让马卡罗夫终日惶惶不安,可他怎么也没料到,就在他彷徨无措之时,莫斯科的一纸调令,把他又带进了卢比扬卡广场11号。
和第一次来到卢比扬卡广场11号一样,这次,马卡罗夫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惶恐、不安和压抑,他被带进了克格勃新任主席尤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安德罗波夫的办公室,这是一间宽大豪华的办公室,位于克格勃总部大楼三层,可以俯瞰整个捷尔任斯基广场,宽大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排电话,有直通政治局的专线,有直通国防部的专线,还有直通克格勃下属各部门的专线,当然,最重要的是那部直通克里姆林宫的专线。
当马卡罗夫第一眼见到安德罗波夫时,他还不能从安德罗波夫宽大的眼镜后面看出,这位新任克格勃主席日后竟能登上权力的顶峰。此时,在马卡罗夫眼中,一身黑西装,戴着宽边眼镜的安德罗波夫,更像是一位大学教授,或是哪个工厂的工程师。
安德罗波夫正在批阅秘书送来的文件,他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看了一眼面前的马卡罗夫,平静地说道:“马卡罗夫同志,请坐!”安德罗波夫没有谢列平那么犀利的眼神,至少,在马卡罗夫面前没有!他的话语是和蔼的,目光是慈父般的,这也许就是政坛上两位风云人物留给马卡罗夫的不同印象。
马卡罗夫心里仍然惴惴不安,他的额头渗出了一丝细汗,他不明白究竟有什么重要事情,会让克格勃主席在百忙之中,亲自召见自己!安德罗波夫批阅完最后一份文件,抬头盯着马卡罗夫,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直接说出了马卡罗夫的名字和父名:“伊万•彼得罗维奇同志,知道为什么把你请到这来吗?”
马卡罗夫心里一惊,看来对面这位大人物对自己已经很了解了,他定了定神,用军人的口吻答道:“不知道。”
安德罗波夫看出了马卡罗夫内心的紧张,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伊万•彼得罗维奇,不用紧张,放松点,你来之前,我已经看过你全部的档案,你的档案中,有两点吸引了我的注意,第一,你确实非常优秀,各方面能力都很突出,这很好;第二,你加入我们之前,曾在贝加尔军区的第39集团军服役,还曾去过外蒙古和中国,这点更吸引了我;我想也正是这两点,吸引了我的前任谢列平同志。”
当安德罗波夫提到谢列平名字时,马卡罗夫不禁浑身一颤,他的大脑,刚才还在极力揣测安德罗波夫召他前来的意图,这会儿却已是一片空白,马卡罗夫的细微变化,都没能逃过安德罗波夫的眼睛,安德罗波夫收起了微笑,面无表情地又说道:“恕我直言,伊万•彼得罗维奇,最近,我这儿收到了很多对你不利的言论和检举……”听到这,马卡罗夫全身已经开始僵硬,他根本没有听清安德罗波夫后面的话,因为,此刻他又想起了三十年代那场“大清洗”中,死在卢比扬卡的冤魂们。
3
就在马卡罗夫以为厄运临头的时候,安德罗波夫突然从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马卡罗夫猛地一惊,也站了起来,安德罗波夫接着说道:“虽然,这些检举和不利的言论对你很不利,但我从未轻易相信,你完全可以放心,一切对你的检举和不利言论,到我这,就算是到了头。”安德罗波夫顿了一下,然后,步到墙上挂着的巨幅地图旁,安德罗波夫在巨大的地图前,注视良久,忽然转身问马卡罗夫:“你还想再去一趟东方吗?”
“东方?”马卡罗夫一头雾水。
“对!东方,贝加尔,图瓦,蒙古,还有中国!”
“中国?我们现在不是跟中国关系很紧张吗?难道要我潜入中国?”马卡罗夫心里愈发紧张。
“不!我还没有这个计划,我的意思,仅仅是有可能!你大概也知道一些中国的国内形势,中国正在进行一场……用中国人自己的话说,叫‘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他们防卫很严密,你根本没有机会潜入中国。”
马卡罗夫心里稍稍平静下来,只见安德罗波夫指了指地图上的中蒙边界,对马卡罗夫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几个月来,蒙古的边防部队频频向我们在那儿的情报人员报告,说是这几个月从中国境内不断有非法越境者闯入。”
“非法越境者?是边境的牧民吗?”
“不!不仅仅是牧民,还有不少所谓的‘知青’。”
“知青?我有所耳闻,据说都是些城里的年轻学生!”
“是的,他们不是当地人,所以……所以很可疑。”
“您是担心这些人当中混入了中国的情报人员。”
“嗯!完全有这种可能,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
“那我的任务是……”
“你的任务是前往外蒙古,调查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如果这些人中确有中国的情报人员,你要了解清楚他们的意图,随时向我报告;另外,如果有可能,我们也可以在这些人中发展我们的人,然后再派回中国,亲爱的伊万•彼得罗维奇,你也应该知道,自从我们和中国的关系破裂以来,我们的情报人员一直很难渗透进中国,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了解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后,在这些人中要发展我们的人,这点很重要!”
马卡罗夫大致听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纠结起来,派自己去遥远的蒙古,从列宁格勒到蒙古,万里迢迢,这明明是把自己远远地支开,哪是什么重要任务?不过是对他的变相流放而已,他明白,自己在克格勃已经彻底失宠了,如果这次任务不能让领导满意,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更严重的后果!
想明白了这一切,马卡罗夫心事重重地立正,对安德罗波夫敬礼,道:“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安德罗波夫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拿起电话对那头的秘书吩咐道:“叫布尔坚科进来。”布尔坚科?马卡罗夫揣测着,这个布尔坚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大一会儿,克格勃主席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上校制服的瘦高男人出现在门口。
4
安德罗波夫一指进来的上校,对马卡罗夫介绍道:“这位是布尔坚科同志,他将是你的副手,配合你的行动。”
“什么?对不起,主席同志,我没听错吧,我的军衔只是少校。”让一个上校做少校的副手,对于这样的安排,马卡罗夫大惑不解。
“不!没有错,虽然布尔坚科同志军衔比你高,但是,这次他是戴罪立功,所以,由你负责这次任务,布尔坚科同志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戴罪立功?”马卡罗夫又是一惊。
“是的,这次我是戴罪立功,马卡罗夫同志,很乐意与你一起执行此次任务。”说着,布尔坚科很友好地向马卡罗夫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尤里•巴甫洛维奇•布尔坚科。”
“伊万•彼得罗维奇•马卡罗夫。”马卡罗夫也伸出手,虽然布尔坚科的话语十分客气,但马卡罗夫却从他冰冷的手上,感到了一丝寒意。
容不得马卡罗夫多想,安德罗波夫又说道:“一些具体的事项,布尔坚科同志会向你说明,希望你们此次行动成功!”
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立正,敬礼,随后,两人退出了安德罗波夫的办公室,穿行在克格勃总部大楼复杂的走廊里,布尔坚科健步如飞,马卡罗夫只能匆匆跟上,两人谁也没说话,马卡罗夫的心里还在胡思乱想,这位布尔坚科上校究竟是位什么样的人?戴罪立功,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来到楼下的一辆白色伏尔加轿车前,布尔坚科这才先开口道:“怎么样,有事吗?如果没事,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马卡罗夫反问。
“列宁山!”
“列宁山?”马卡罗夫略一迟疑,布尔坚科解释道:“就是莫斯科大学。”
“去莫斯科大学干嘛?”马卡罗夫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