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父亲,难道不是臭名昭著的权奸严嵩么?
自己难道不是奸相的少子么?
他的嘴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似乎要问些什么。
步剑尘却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应该明白我的话。若不明白,也就不必再站在我面前。
他眼中的神光垂照在郭敖身上,郭敖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问不出口,他甚至不敢再看步剑尘的一眼。
他应该明白,他只能明白!
然而,步剑尘口中的他的父亲到底是谁?
郭敖虚弱的身体中突然腾起一阵热浪,猛然转身向林中奔去。
父亲这两个字仿佛重逾千均的大锤,一次次击打在他的心头。
郭敖倏然止住奔跑,久久立在丛莽中,直到风露打湿了衣服。破碎的时空片断宛如五彩的色块,从他眼前一一滑过,每一块都带着尖锐的刺痛,刻划着他的记忆。
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神经被割裂的钝响。
郭敖跪了下去,死死抱着头,强忍着脑后剧痛,整理这些毫无次序的残片。
父亲。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可怕的是,浮现在眼前的竟不是严嵩那冠冕惶然的脸,而是另一张清绝萧散的面容。
记忆一点点清晰,渐渐凝聚成那段儿时与于长空相处的日子,以及于长空和自己母亲的一些对答。
那难以琢磨的只言片语
青凤,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我后来回去找你,却被人告知你已经被魔教杀死了,为了替你报仇,我独闯魔教
我当年身有要事,不得不走,那时你已重身,我本留有足够的银两,哪知
我此次来,就是要将我全身的功夫教给宁儿,他必然能够独步武林,做一代名侠。
宁儿,严世宁,就是自己儿时的名字。
郭青凤,这个受尽欺凌、郁郁寡欢的可怜女子,却是他的母亲。
那么,于长空,这个独步江湖的大侠,这个天下第一的绝顶高手,这个权重一世的华音阁主,到底和自己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为什么,他会在临终之时找上门来,将绝世的名剑和绝世的剑法交给了自己?
难道那传说是真的么?
郭敖脑中又是一阵剧痛。他突然拔步向前狂奔而去。
无论如何,他都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郭敖能够感受到随着他的步伐,他身上的伤势也完全被牵动,开始隐隐作痛。他甚至有些喜欢这疼痛,因为疼痛能让他暂时从记忆的梦魇中清醒过来。
他需要这份清醒,因为他的确没有什么别的筹码了。
茅屋坐落在一座不幽静的湖边,周围景物极为幽清,连一点人声都闻不到。
郭敖止住了奔跑,循着步剑尘的指引,慢慢向前走着。不知怎的,他心中隐约感到有些不安。
周围很安静,在朝阳映照下,一切都那么安宁,那么透明,看不到一丝危险,但郭敖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
终于,他意识到了不安的原因。
——这周围太安静,不但没有人声,连鸟声、风声、虫声都没有。那些树静静地立着,仿佛就算暴风雨袭来,也绝不会动一分一毫。
这是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压得郭敖几乎透不过气来。终于,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只是一声轻微的咳嗽,那沉沉的死寂突然就被打破,郭敖忽然就听到了声音,无穷无尽的声音。那声音一发而不可收拾,铺天盖地般潮涌而来,郭敖心中一阵惊恐,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这一声咳嗽所引发。
他顿住脚步,舞阳剑迸出一丝紫芒,笼罩在身上。他已准备出手。
募地里,树林中忽然生出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向郭敖卷了过来。郭敖心中警惕,立即运起了龟息之法,将呼吸闭住。周围雾气越来越浓,突然,一声短促的啸叫从雾中传了过来。
郭敖急忙转头,脸色骤然改变。
那雾气中载沉载浮着一朵花,一朵极为鲜艳的花。花盘大如栲栳,上面布满了七彩的花瓣,随着雾气振荡,微微颤动着,就仿佛是在呼吸一般。
突然之间,那花发出了一声锐啸。郭敖心头一震,这朵怪花难道真的是活物?
他正惊讶之间,那花层层花蕊突然张开,一道白雾疾吐,向郭敖冲了过来。那白雾又粘又腻,倒更像是怪花喷出的黏液,郭敖惊惧之中,身子一滑,向旁边闪去。
他身边就是树,郭敖贴身树上,躲开那团雾气,忽然之间,他就觉得一阵极为怪异的律动从树身传来!他急忙闪开,只见那树一阵扭曲,竟然化成了一条粗大的蟒蛇,周身青翠欲滴,大口张开,红信急速吞吐,向郭敖冲来。
郭敖一声大喝,身子间不容发地与那大蛇擦身而过,长剑挺出,刺进了大蛇的尾部,真力运处,将那大蛇挑起,向那朵怪花掷去。
他仍然对怪花充满了忌惮之情,宁愿勇斗大蛇,也绝不敢靠近怪花半步。那怪花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鸣叫,一口白雾喷出。白雾碰到蛇身,立即散开,将大蛇完全笼在其中。大蛇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叫声,白雾剧烈地扭曲着,那只大蛇竟全部被白雾融化于无形。白雾更显粘稠,周围响起了一阵尖锐而又惊惧的啸叫声,郭敖急忙转头,他的脸色立即白如纸。
所有的树木都在诡异地扭曲着,显出它们本来的面貌。每一株绿树都是一条青翠巨大的蟒蛇。那些蛇生得极为狰狞,周身布满了暗绿的光斑。
巨蛇扭动,光斑如流,满目的巨蛇就组成了一片诡异绿斑的海洋。
而郭敖就是这片海洋中的孤岛。
怪花又发出了一声啸叫,那些蟒蛇仿佛受到了命令驱使,一齐高高抬起三角形的头颅,向郭敖窜了过来。
郭敖紧紧握住舞阳剑,这把曾屡次伴他出生入死的宝剑,是否还能解救他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