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捏着电话又听了一会儿,仿佛里面还会有人告诉她可以。
但电话已经挂断,她终究不可能再听见些什么。
然后她才转过身来,来到被自己儿子关上的那扇门前,拧了拧,发现锁上了,她想了想,道:“儿子,天凉了,好好盖被。”
房间里一片沉默。
老太太又想了想,说:“我前些天买了块肉,本来想着什么时候回来给你做,正好,明天……明天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溜肉段。”
房间这回终于有了回音,却有些微恼的意味,声音有些暴躁:“行行行,睡吧快睡吧!”
老太太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有些不大高兴,终于还是转过身乱来。
她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张毯子,关了灯,放下老花镜,抱着毯子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嘴唇翕动,如果能贴近了,便能听见她低低的呢喃:“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了。”
黑暗里,老人露出微笑。
然后她在沙发上侧着身子躺下来,盖上毯子,微微合上了眼睛。
黑暗的房间里,潮湿微凉。
窗外则一片黑暗。
……
4、
老太太在深夜里醒来。
她注意到厨房里的灯亮着。
厨房的灯光年头最长,用了不知道多少年,光芒也最昏暗,像是有人在灯前面遮了布,透过来的光比黑暗更让人觉得不适。
刚刚醒过来,老太太的身子和脑袋都有些沉。
她年纪大了。
但她还是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发现自己的儿子正蹲在冰箱门口吃冻肉。
老太太的脑袋有些昏沉,她似乎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她只是说:“这孩子,别、别吃生的啊,来来来,妈妈给你兼两个荷包蛋。”
男人微微仰起头来,只低声说:“我饿。”
老太太就又笑起来:“看看你这孩子,别吃生的了,我这就去给你做。”
她拿走了两个鸡蛋,来到灶台前,点燃了火,架上了锅,倒上了油,微微地咳嗽起来。
鸡蛋的蛋清刺啦刺啦地响起来。
老太太笑,嘴里叨咕着谁也听不清楚的言语。
……
5、
别吃生的。
男人盯着手里因为解冻而微微淌血的肉块。
这是冰箱里唯一的一块冻肉,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个鸡蛋,角落里还有一碗坏掉的饭。
男人咽了口吐沫。
咬了下去。
他这辈子第一次陷入这样的饥饿之中,哪怕是生肉,他也吃的津津有味,或者说,他从没有觉得生肉如此美味过。
他第一次觉得生肉可以如此鲜美。
但这块肉太小了,只一小会儿,他就全吃干净了。
然而他仍然觉得饿,那种感觉,就仿佛有一头魔鬼住在他的肚子里,一遍遍的催促他再吃点什么,再吃点什么。
男人在冰冷的地上坐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这种让人浑身难受的饥饿感。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空荡荡冰箱里仅剩的鸡蛋和坏掉的剩饭。
他吃东西的方式越来越囫囵,用手抓着吃光了坏掉的剩饭,吃到最后一颗生鸡蛋的时候连皮都被他咬碎了塞进肚子里。
然而男人却反而觉得更饿了,而且他觉得浑身发痒,只有吃东西能够好受一样,他吸允着自己手指上沾着的冻肉淌下来的血,那血里混着蛋清,有种奇怪的刺鼻味道,他却觉得这是人世间的美味。
男人吸允着,牙齿却不自觉的用力……
当他将手指抽出来的时候,那根手指已经断了一截。
但男人毫无知觉,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饥饿。
他越来越饥饿,他的脑袋里的一切思维都在褪去,而相反的,那种饥饿感却像是狂欢一样越来越“盛大”,甚至成为了他大脑里唯一的念头。
唯一的、疯狂的念头。
他咀嚼着嘴里的带骨的指头,目光逡巡,想要找到什么能够吃的东西。
然后他听到了某些声音。
那是老人的低语声,她正处于某种独属于她的幸福里。
但年轻人的目光却停在了她的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年轻人脸上的黑斑像是有生命一样扩张,他的眼睛里满布血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