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停的很邪乎,就是明明前一刻还瓢泼的大雨,后一刻忽然就停了。阳光出来,照在纪泓烨的脸颊上,让他心里生出一些恍若隔世的错觉。他冲着北疆的方向沉默许久,悠悠地道:“不知她那里有没有下雨,雨后应该会冷的吧。”
龙义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回复道:“北疆的气候本来就不比金陵,想来吉祥如意也一定会照顾好姑娘的。”
“北疆这时候有没有栗子?”她天冷的时候最喜欢吃热乎乎的糖炒栗子了。
“姑娘贵为郡主,要是想吃什么,一定有人会想办法弄来。”
“她嘴刁,不甜不软糯的栗子她不吃。”
龙义看他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低声道:“少爷,我去雇辆马车吧。”
龙义话音还没落,就有一对羽林军过来,为首的正是宋统领。他一听是纪阁老要用车,就在最短的时间送来了最好的车架。看见纪泓烨站在那,就急步走到他跟前,屈膝行礼:“纪大人。”
纪泓烨每日出入文渊阁,自然是认识他的,微微颔首,语气清淡地道:“宋统领。”
宋统领瞧见素来注重礼仪,是文武百官礼仪典范的纪阁老,楚楚谡谡地端立在那里,清雅高迈,气质自成。就是……就是,就是他这一身青色锦衣竟然湿透了,他这是淋雨了?
刚刚那场雨可是下得不小,他那是在自.虐吗?不对,说不定他们读书人就有这样那样的怪癖。他在军营的时候就听人说过,头悬梁锥刺股,文人为了读书,为了考取功名,也是拼了命了。
只是没想到一向君子端方的纪阁老也会这样,毕竟平时他看起来,做什么事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宋统领这么想着,迟疑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道:“纪大人,您……您需要属下帮忙吗?”
纪泓烨这般形象见了人,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神色依然是淡淡的,只瞥了马车一眼。宋统领赶紧把车架交给纪小白,虽然依然是控制不住地想看纪泓,却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如今大宁朝廷上下,谁人不知纪阁老看似温和沉默,实则手腕强硬得很,是否最不能得罪的人。从如今刑部的风气就可以看出来,以前那些靠裙带关系或是偷奸耍滑混日子的人,都变得战战兢兢,勤勤恳恳。
纪泓烨回到“瑾园”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热。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心情沉重又没日没夜地忙,今日淋的这一场雨倒成了引子。几年不生一场病的人,病起来就格外的重。
纪泓烨迷迷糊糊,却还是惦记着纳兰锦绣,嘴里念叨的都是:北疆冷,不要受了风寒;不能挑食,不然会身体不好;小摊上的东西要少吃,不然容易坏肚子……
这些话是以前纳兰锦绣在的时候,他整日对她念叨的。那时候她总是不听话,只要他一不在身边,她就乱吃东西。他每次也没和她一般见识,都是小惩大诫,让她知道忌讳着就行了。
林清扬一边儿开药方一边儿对龙义道:“怀瑾情根颇深,怕是忘不了那个小姑娘。”
龙义不答,他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尤其是和旁人说有关少爷的事。从小到大,但凡有人想通过他的嘴里打听少爷的事,最终都会无功而返。
林清扬对他的反应也不意外,又抱怨:“那小姑娘扔下的青囊医馆,都快把我的宝贝孙女儿给累死了。”
龙义一直知道林玉和林清扬的关系,当初姑娘问,他说不知是因为少爷叮嘱的。怕姑娘知道林玉姑娘的身份,使唤起来不顺手。
“不过,也算不错。学医之人总是需要多救一些人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龙义现在可没精力关心医馆怎么样,他看着自家少爷烧的这样厉害,心里更多的是担忧。少爷身上的担子极重,即便是生病了,怕是也不能全心全意静养。
“我家大人……”
“你就不用担心了,有我在,还能让他有事不成?你可不要忽略我的身份,我是太医院院正,是整个大宁医术最精湛的人。”
龙义没说话,纪小白这个万年直男可就不愿意了。他看着林清扬,毫不客气的说:“我们家姑娘的医术也不比你的差吧!”
林清扬本来正在写方子,被他这句话说的手抖了一下,在纸张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墨点。他叹气:“你家姑娘现在不是已经去了北疆吗,她不算。”
“北疆也是大宁的国土,为什么不能算?”
林清扬用眼睛斜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小姑娘医术虽好,但总是欠了些火候,医术这种东西还是要靠阅历的。只有见识和诊治的病患多了,下手才能更有把握。”
纪小白觉得他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正想说话,就见龙义扫了他一眼。要说龙义真不愧是少爷的贴身护卫,就连看人的这个眼神,也是得了纪泓烨的真传。聒噪如纪小白,被这冷冰冰的一眼看得顿时安静下来。
林清扬开了方子,纪小白便出府抓药去了。他看着尚在昏迷的纪泓烨,颇有些可惜地道:“怀瑾这双眼睛……”
龙义一听就紧张起来,声音都有些飘飘然的:“怎么了?眼疾可是被风寒又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