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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没有拒绝他。从颠球开始,到控球为止,借着自己门将的职务,试探他最简单的射门能力。不协调的腿法、缺乏训练的体能在细查基本功的过程中暴露无遗,这些理应日常复习的基本功,在冈本这里却成了一门门需要预习的必修课。眼见着不是靠监督就能自行突破的临门一脚,眼见着却是靠恶补都未必能顺利摆脱的积贫积弱,中岛终于走出了球门,带着耐心,和他仅有的英语词汇量。
“stand by(准备)……等下,你是惯用左脚吗?这样选支撑脚似乎不太明智哦。”
“stand by……stop!Why do you 反应慢好几拍!别日语听不懂,英语也听不懂!”
“stand by……ok,起球姿势您慢慢想,我不着急~”
虽然有了疑似精分的前兆,但中岛对冈本的态度确实从起先的没有拒绝,到近乎拒绝,演变成了现在的欣然接受。而且,其中的改变,还不止这些。
中岛曾告诉过我,为了减少与己方球员的协作,他选择把自己禁锢在球门内的方寸之地;中岛也曾告诉过我,当了门将以后,他将不再像之前为了夺回前锋之位时那般,给自己加班加点。那些心灰意冷时发出的言论,在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冈本面前尽数瓦解,竟是为了他,而重新踏上禁区以外的场地,为了他,而重返课后再继续练习的行列……
“stand by……”冈本先一步完成了动作!察觉到动令还没给出的冈本,尴尬地看着已经踢出去的球,轻声地说了句“对不起”。但这一次,是中岛因为分神而没有发完指令。顺着中岛的目光,我看到了朝他们走来的知念。
中岛轻轻地把推了推冈本,“还是跟着带你进来的志愿者好好练吧。”
“哪里的话,”知念微笑着摇头,“中岛前辈教得很好,冈本在后场主要练习防御,你比我擅长得多,当然也看冈本他更适应谁的教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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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中渐渐又有了新的猜测。有人猜,中岛是那天害怕承担责任而保持沉默的真正的志愿者,心里过意不去而选择在背后默默支持;但也有人说,按照中岛的性格,什么想法都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绝不可能做这么绕圈子的事,倒可能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重新获得大家对自己的认可。对于这些猜想,中岛总是很无奈地摇头,继续指导冈本练球,把这些闲话搁在一边……
正如多年以后,中岛自己所说的那样。当初选择教冈本并不是出于责任,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认可,而是出于自己某些并不光彩的私心。因为那是他不做前锋以来,第一次被别人迫切地需要着;并且,他说他还有一个未了的遗憾:在他还担任前锋的那会儿,山田曾在回家的路上向他说起过自己在校队里感受到的压力以及自己想退出的意愿,那个时候他很不理解,也没有给予什么安慰。即便山田后来成为了前锋,对于那件事他依旧抱有歉意。在看到冈本的时候,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以前对山田那样对他。
但他所谓的那些“私心”,我并不感兴趣,我更愿意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东西。每次看到中岛给予的帮助,每次看到冈本细微的进步,我都会不由得想起篝火晚会上,中岛把迷路的冈本带回来的样子。倘若没有中岛,冈本或许还在那片找不到我们的森林里茫然地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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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周,冈本就已经成功收割了两位“介绍人”。但我们其他人因为关系户事件余留的愤恨,仍然没能完全接受他,无法下意识地把他视为团队中的一部分。
秋季学期的最后一天,我们在休息室上层的器材房里整理器具。结束以后,锁好了门,等待第二年训练时再使用。回去的一路上,觉得有关冈本的话题已经有了重复,想着看几眼真人再寻找新话题的时候,猛然发现:他没有跟我们走在一起!在薮给出解散的指令前,冈本是没有胆子自行早退的,恐怕是因为我们队人太多,把他忘在了里面!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离开器材房整整一个小时,想着通过猜拳决定派谁回去救他。八乙女一句“器材房在四楼,被逼急了他会不会翻窗?”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
这话没有危言耸听,如果冈本误认为我们存心想关他一个寒假,可能后果还不止翻窗那么简单!完全顾不上猜拳了,大家大呼小叫地跑回器材房,后悔着前几日过激的言论,祈祷着千万别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从未想过会因为一个“关系户”而担心和焦虑。
——门一开,果然他还在里面!一个人抹着眼泪扫着地,扫那片我们一年都懒得扫一次的地!以至于我们踏进去的时候,都有点认不出这是我们的器材房。看到我们来了,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朝门飞奔而出,而是慌乱地又扫了几下地。
“对不起,我还没扫干净。我知道你们是留我做收尾、我会好好打扫的,拜托不要锁门好吗……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但这一次,没有了嘲讽的声音。
有冈拿走了他手里的扫帚,“别再说‘对不起’了,我教你说两句别的吧。”悄悄地把他任何时候都在道歉的尴尬处境,偷换成了因为日语太差以至于只会说一句“对不起”的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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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之前对他还存在嫌弃怨恨的心理,那次事件以后对他态度好了很多。不管他是不是关系户,都不再打算深究这件事了。退一万步说,即便他的录入真的和校方有关系,他也已经很努力了,而且我们这般对他,他也没打过一次小报告,这样的球员论谁都不应当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了。
其实我们这群人在“跳板”新人事件之前,对于“关系户”可谓无感。校队的选拔要求当真不低,我们这批老人进社团的时候没有门槛,这些来报名选拔的人其实个个都比当初入社的我们高了很多个等级,真放了水也轮不到我们说三道四。归其根本,欺凌是源于迁怒,为了这一点,我再说一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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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对他再没有了敌意。当指令过来的时候,看他发懵,我们会在他问之前先为他重复一遍,甚至还给他分享我们刚接触足球时采用的建议。除了社长们还是会对他非常严厉,不过骂他的次数也在随着他能力的提高而减少。我们其他人看到他快要被骂哭的时候,会拍拍他的肩,告诉他慢慢来。可能是还没适应我们对他态度的转变,他竟然哭得比之前更厉害了……
虽说没有了厌恶之情,那种喜欢欺负他的心理却没来由地被保留了下来。外人问起原因时,我们都声称,这是对早年他冷落团宠的“惩罚”。
——这是冈本自己为我们找的理由。并且每次我们这样向外人解释的时候,我能够感觉到冈本和知念似乎都乐在其中。是冈本习惯了知念对自己的特殊关照,还是知念接受了与冈本之间因误会而产生的缘分,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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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问过他,在我们恶意欺负他的那段时间里,他有没有萌生过退出校队的念头。他点头说有,而且不只一次地想过要逃跑。但是,也想着希望能够得到一次肯定,哪怕只有一次。被认可过一次以后,再待不下去而选择离开,也不迟。不然的话,会留下太多遗憾。
只是没想到爱欺负他的我们和严厉的社长们愣是一次表扬都没给,把他也弄得相当无奈。现在想来,还真是阴差阳错般的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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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会说关系户呢?”大前辈大笑着拍了拍薮的肩,“那种话题,哪里用得着那么小声地议论!”
“那您所谓的与校方关系密切的人,指谁?”薮问。
大前辈凑近他,“我指的是,jonny桑的耳目。”
“什么?!”
“不要惊讶,这也是我们团队解散以后才道出的秘密,而且其他校队也有类似的情况。据说,这样的耳目因为长年侍奉jonny桑的缘故,会有一些特殊的口癖。当然了,这种人肯定会隐藏得很好。通常这名耳目会被安插在替补的队伍中,请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