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昨晚被雅静的话说的有些丢脸,她说胜丽从小知道自己是被捡来的,所以对郑家一直怀着感恩之心。尤其是对大伯,大伯去世的时候她哭得最伤心,说不让大伯走,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现场人人被感动。外人有说胜丽不好的,但也有说她孝顺懂事的,只是我们常常对一些刺耳的话记忆犹新。这也是胜丽为何首先给她敬酒,家里当家人最大,受尊敬的人最大。
她仔细回忆,胜丽从小到大,从不独食,吃穿不挑,不攀比,只要别人说他们家里任何一人的坏话,她第一个站起来维护。郑大宝生病,大家都忙着干农活,那些年的时光只有胜丽陪着他聊天讲古今解闷。如今,她也成了孤独老人,才真正明白,陪伴是件多么奢侈的事。
彻夜难眠的大娘,一清早就打电话给胜丽,胜丽已经走到了刘家院子外面,看是家里电话,就先接了电话,是大娘的声音。
“丽女儿啊,起床了吗?”胜丽被“丽女儿”几个字震了一下,这么亲切的称呼在郑家是第一次,在她的人生中也是第一次。不禁潸然泪下,她终于把自己当成女儿一样的称呼,她是何其有幸,被送到两位父亲,两位母亲,两位哥哥的家庭里。
“嗯,起床了,大娘,昨天坐了那么久的车,太累了,您们该多歇歇。”胜丽忍住眼泪,离开了才知家人可贵,才知没有他们,哪有今天的她。强子在远处车里静静地看着胜丽,隔着墙泪流满面,墙里面的那位会心疼吗,今后的她会幸福吗,让原本离开的心七上八下。
“没事,除了启运那个懒王都起床了,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刘母那样的人肯定会就爷爷奶奶这件事为难你。可你是谁呀,是郑家的姑娘,千万不要服软,大不了回娘家!如果胜阳和秦都帮不了你,我现在就坐车上去帮你理论!”大娘说着说着有些不放心,必须亲自监督。
“别,别,大娘,您刚才的话我听进去了。对啊,我是谁啊,我从小就是大娘调教出来的,郑家院里最厉害的姑娘,谁敢欺负我,谁能欺负我?所以,您先别着急,让我打头阵,不行的话再搬救兵!”胜丽一听她要上来,赶紧压下去,不然还真是乱上加乱。
“好,好,丽女儿,其实,这是二话。万一人家以礼相待,还是以和为贵,让老人安息为先!”大娘又把话转回来,毕竟是在人家家里过日子,受些委屈是不可避免的,但雅静说的很对,她这个电话就是要告诉胜丽,娘家永远是她可以回得来的家。
胜丽连连“嗯嗯”,心底被大娘的刀子嘴豆腐心彻底温暖,郑家只要有大娘在就不会垮。郑父在屋内也听到了孙大娘跟胜丽的对话,两人对峙这么多年,终于被雅静给点拨划开矛盾。其实,这么好的姑娘,谁不想时刻留在身边,可毕竟女子总要出嫁。聋子昨晚估计也是心底难过,郑家少了胜丽,终究还是很长一段时间不习惯。
胜丽看着晨光快要升起,微红色的淡光轻轻柔柔地撒过山边,地里菜叶子上的霜也会随着阳光普照而逝。有时候人生就和这薄薄的霜一样,生命短暂,却愿意等待暖光照射而去。文涛就是她的第二次曙光,不管如何,她愿意跟随。
墙内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想该进去了,就挂了电话。强子见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抹了抹眼泪。他不知见过多少次这样的她,要强的背后,总有一块布是用来擦泪水的。
胜男昨晚也没怎么睡着,去年腊月二十八他家请郑家院子人吃喝,原以为只是为了迎接胜丽归来,没想到却是道别。刘家院子虽然也是大院,但显然对他们一家没那么热情,大概,他们都是些无用之人。女子要嫁人他懂,可胜丽要嫁给文涛他不懂。文涛和他年龄相仿,他是把胜丽当女儿一样疼爱,怎么忍心娶胜丽。
曾经有人传胜丽不能生孩子,可胜丽明明告诉过他可以生,难道是胜丽欺骗了他。他厌恶刘家院里那些亲戚,好像胜丽能嫁给文涛是郑家的荣幸不是刘家的喜事。希望胜丽能坚守本性,不要让刘家人欺负到她头上。洗漱完毕之后准备上山干活,突然又转身去堂屋柜里拿了几把粮食,他要引些鸟儿给喜儿看,告诉喜儿、父亲和黄狗,他们爱的胜丽嫁人了。
文涛见胜丽回来了,赶紧拉她进屋,昨晚担心了一晚上,劝了刘家人一晚上。胜丽虽不是金枝玉叶,但从小被当公主养,嫁到他这第一天就被鄙视,如果不是顾忌到他的面子,一个高材生怎会忍受他们这样羞辱。一位叔叔手里刚好端着一盆洗完脸的水,直接泼到胜丽的面前,文涛问他这是干啥,他说冲晦气。胜丽穿的靴子,但因为是泥巴地,泥浆溅到满腿都是。她不怪他们,那个曾经的霸王因为庭亮,因为文涛不再嚣张。
胜丽拿起香和纸钱准备给爷爷奶奶进香,刘父刘母拉开她,坚决不让她跪灵堂。文涛让父母不要太过分,旁人也看着的,给刘家顾点颜面。胜丽在文涛的遮挡下给爷爷奶奶磕了三个头,想起多年前在夏晴家,那是陌生奶奶她都愿意诚心进香,何况这棺材里躺着的是疼爱她的亲人。
这时,村长作为主管来主持这场丧事,看起来五十来岁,个头高大,大腹便便,嗓音高亢,看到这一幕,就去劝刘家人,说不要迷信这些,二老走得安详,这是后辈的福分。刘家人个个怒气冲天,村长又说,等下看地先生会来,让他测算,这都是大家公认的算命先生,如果他说二老是胜丽克死的,那他第一个把她轰出去。说罢,刘家人才同意胜丽坐在屋檐下等候先生的宣判。
文涛拉着胜丽,让她安心,他不会对这些人屈服,胜丽不语,能进屋檐,就能进屋内,现在都在气头上,情有可原。看地先生慢悠悠地来了,六十多岁,留有胡须,棉袄外面披着大衣,脚上穿着手工棉布鞋,眼睛眯着缝,提着罗盘包和烟袋。孝子下跪之后邀请他到里屋烤火,刘爸就说先不看地,看看胜丽这女娃是不是克星,先生让胜丽进屋,文涛不让去,胜丽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