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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青山不留人

万和山庄位于青远街西尾,与自家私塾遥相对应。

可谓一地“土皇帝”的林家坐拥两座不大的山头,山庄正是依山水而建,环绕山头,山衬水托,松柏漫山,四季翠绿。靠近主殿堂的周围还种有往日只在帝王家可见的龙爪愧,张牙舞爪如同天庭神将又似地狱魔鬼。而庄内大致建筑分为九殿九堂,外加一处水榭一处武场,没有刻意的风水布局,九殿九堂只是依着地势随心所欲建造,中间穿插点缀着数十个娇小的亭台轩榭,总的来看,还算层次分明,错落有致。

一处水榭名为“如意洲”,如同一座小型南湖,有那湖心岛,更有假山、凉亭、殿堂、水池等建筑巧妙布局,若是夜晚月出东山,皎洁月光在碧波荡漾的湖水中闪闪发光,周遭幽静清雅,这就算是整座山庄风景最为秀丽的地方了。

山庄围墙皆采用简朴淡雅的青砖灰瓦、原木本色,而内部建筑多为辉煌的黄瓦红墙、描金彩绘,内外形成剧烈反差,唯入山庄,才知肉眼所见是两个山庄。

从辰时伊始,陆续入庄祝节拜寿的人持续整整一个时辰不断,仿佛来慢了就要没得位置坐,那山庄门槛当真被踩的矮下一截,中年管家与林怏山长女林见雪在府邸正门,一内一外一左一右接待宾客,客人无不倍感殊荣,纷纷抱拳行礼。

陆粒一行人赶到山庄,林见雪亲自带着他们到一处偏殿歇息,并留下一名侍女,说是可以随意闲逛,没什么特殊的规矩,妇人就再次回到山门那里。

在侍女的带领下,众人也没有走太远,停步在一处林荫小道,小道并无奇处,而是道旁的桂花树,金黄满枝头,芳香千万里。小道旁有一处小亭子,名字极为应景,叫“轻嗅亭”,站到亭中,才发现这是一处桂花院子,有些花儿受不了别人的轻薄直视,就羞答答的藏躲在枝芽后边,脸皮再薄些的,就只好离落枝头,挥洒一点香气,再轻轻舞一曲,然后将头埋在泥土里。

在轻嗅亭待着不愿走,又有一名侍女端来一盘点心,正是那“桂花糯米藕”,侍女介绍道这桂花糯米藕与寻常的可不同,一般的桂花糯米藕内加入的只是糯米和桂花,而庄内除了桂花则还有三种不同的糯米以及红枣等调料;最后的桂花酱汁也不只是加了蜂蜜,而是蜂蜜白糖各一半,甜度依旧却不显腻味。

众人各自拿起已经切好的藕片,片片之间丝连着藕线与蜂蜜糖线,一口咬下果真香甜软糯,清香扑鼻,桂花香留足口齿之间,回味无穷。

山庄多年来接待客人都是林见雪与中年管家负责,林怏山从不过问,甚至小一些的宴会老爷子都不曾露面,当然今日则不同,与中秋贺节相比,今日来客更多注重的,乃是林怏山的寿辰,所以两份贺礼的轻重就得再费心了。客人实在太多,到了用餐时刻,林见雪便自作主张,将不同的宾客安置在多处殿堂,而非为了热闹挤堆在一块儿,林怏山则只是去了几处贵宾所在,并非人人可见,当然无人对此有何看法,毕竟能进这万和山庄已是脸上有光了。

陆粒他们则在刚进入时被带往的客堂用餐,客堂不算小,故而还有一桌人与他们在同一室,大小皆有,人也脸熟,都是后来居的先生学生,比如就有那南宫安和戴珮齐,另有一名清瘦先生,看向众人眼光始终有些不对劲,如同看待自家学生,甚至是自己孩子的感觉,可众人分明没见过这位先生。

距开饭前一刻,林任意慢悠悠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着自己昨晚未喝完的半坛子酒,又挤到陆粒和许东墙中间。

陆粒打趣道:“林先生怎么没把小红带回来?”

林任意破天荒脸稍稍红了些许,赶紧灌下一口酒,只当自己脸上的红晕是喝酒导致。林任意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离开“信任”客栈时,林任意找到小红,问她愿不愿意到庄内做点更轻松的活计,小红低头拨弄手指数蚂蚁,小嘴抿起说不出话来,听到一旁传来一声咳嗽,小红转头望去,见到一个手拿锅铲、眉头拧成一团和双颊鼓起如巨蟾的顾流儿,顿时掩面而笑,眉若弯柳。

巧笑倩兮,美目流盼,眼波才动他人知。

林任意觉得还好,真不是装的,哪怕知晓了小红的想法,自己也没有多难受,还不如上次丢了一只毛笔来得揪心,就又有些觉得自己没良心,赶紧溜之大吉。

于是这位年轻教书先生就一个人回了山庄,将剩下的半壶酒又用红绳封上,进门递给自家老头子,可是人家笑笑不要,他就又给拿到这里来喝。

直到未时,大家都要以为老爷子忘了打赌一事,见到所有客人都往一处地方去,林见雪又现身带领他们去往人群集结处。

校场。

此处校场位于两山之谷,开阔而方平,并不是林家自己打造,纯天然的平地而已,包括两侧看台,都只是依着原来形状稍加修葺罢了,可容纳数百人的校场当下就有着数百人。

或坐或站,等两侧看台挤满了人,喧闹冲天。

林怏山出现在校场中间,顿时满场寂静,鸦雀无声。方才用餐时,只是有人告诉下午林老爷子请大家去校场看热闹,都知道肯定是有人要打架但是不知道是谁打谁。

林怏山见不用自己任何动作便再无人声,意气愈发飞扬,他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几个过路的小友想与我山庄晚辈切磋一下,不伤和气的,各位要是看得不过瘾,等下再多喝几杯就是,可莫要为难这些个后生晚辈。”

陆粒和罗清伟走到场上,脚步有些沉重,从昨晚朱戈便一直说着让大家放心,他能打一场而且保证能赢,可是早上出门提脚又被门框绊得一踉跄,陆粒这才想起他的脚崴伤还未痊愈,便说什么也不让他上场,其余找不出还习过武的学生,只能由他与罗清伟应付,最好是一人赢下一场,那第三场打与不打就么得关系了。

看台最佳位置那边,一位白衣青年站起身,收拢手中的折扇,噙着笑道:“这几位小友敢进入山庄切磋,光是这份胆气,已非凡人。”

林怏山冲白衣青年微微抱拳,此人更是赢得周边一片掌声,没法子,不认识的今日上午也见过了,这白衣青年是林怏山第一个亲自接待也是接待时间最长的人,能是一般人?认识他的在他面前言行举止则更加谦恭,不是因为此人境界有多高,只是因为他是蜉蝣帮在此地的管事。

如今的江湖,不只是做生意,做大大小小的事情,谁能绕得过帮众人数最多的蜉蝣帮?

而另一边的看台,也是议论纷纷。

一位老人皱眉道:“听说只是别的县来的,是几个无门无派的学塾学生,估计赢的希望不大。”

另一位老者嗤笑道:“何止是不大,应该是毫无可能,自讨苦吃罢了。”

最后一位年轻人说了句周围人都比较认同的话,“大概是那学塾的先生让他们来的,甭管输赢,这份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以后再招学生,可不就能多要点学费啥的,毕竟教出来的学生一个个可都文武双全呐!”

林舟带着两位与其差不多大的少年走来,三人身穿同样的黑色武服,林舟冷眼说道他替陆粒挑好了,就他们三人。

那两位少年分别抱拳说道。

“张鼐。”

“侍劲草。”

林舟皱眉眯眼道:“你们就两个人?”

陆粒笑道:“你说打三场,又没说一定要三个人。”

黑衣的三人面面相觑,侍劲草对张鼐戏谑道:“这可比你狂多了。”

张鼐是山庄常驻门客张永明之子,平日里颇为张狂甚至恣意妄为,缘于其父是山庄内除了林庄主之外境界最高者,不说山庄对其放纵,哪怕山庄舍得将这对父子赶出门,在这一亩三分地又有谁能对他颐指气使?没法子,有个境界高的爹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有恃无恐。

而侍劲草应当算是山庄自己人,其祖父是早年陪林怏山一同打拼的元老,只是可惜死的早,侍家后两代都居住在庄内,林家也全当是自家人。侍劲草的父亲可以说是躺在自己父亲的尸骨上享福了小半辈子,林家仍是没有传出一句闲话。侍劲草是林见雪从那个安逸窝里拉出来的,陪着林舟从小一起长大,学武倒是没几年。

张鼐没有理会侍劲草的调侃,和林舟同时退步,按商量好的来,最菜的的第一个上。

陆粒也是向前一步,罗清伟自动退回自己队伍中。

看台那边,蜉蝣帮白衣管事旁多了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脂粉味熏的周遭一片人连连眨眼,姿色并不差却每次出门都要涂抹厚厚脂粉的女子依在男子肩膀,其他人闻着刺鼻的气味,到了白衣管事这里,他笑着转头轻轻嗅一番,却是清幽奇香。

女子高兴了,便更近一步,伏在白衣青年耳边,先是呵了一口气,才将场上几位少年的详细信息缓缓道来。

白衣青年听完,轻轻用折扇敲打手心冥思。

“张鼐和林舟都是三重楼,尤其林舟是林怏山亲自教导,估摸着都快走到通往四重楼的楼梯口了,在这个年纪当真不算差的。侍劲草比起前两位入武晚两年,差一重楼倒也不算稀奇。”

“至于对面两个,一个犄角旮旯里的小武世家,一个流浪孤儿,应该翻不起什么浪来吧?”

那女子眼神魅惑,妩媚问道:“这几个小屁孩的打闹有什么关系吗?”

白衣青年望向对面看台的林任意暗暗摇头。

“没什么了。”

校场上,有一个直径约五十步黑圈,踩圈出圈即为败。

陆粒与侍劲草同时抱拳。

一静一动。

侍劲草原地不动,既然不知敌,那就以静治动,这是林舟教他的。

两侧看台唏嘘声响成一片,怎的那个扬言要挑战万和山庄晚辈的灰衣外乡游学少年,是生怕要挨揍?所以面朝侍劲草,在不断后退?

侍劲草仍在圈中心,陆粒退到圈边缘,轻吸一口气,开始向前冲。

由慢及快,刚好三个呼吸间,陆粒出现在侍劲草面前,毫无花哨擂出一拳。侍劲草没想到陆粒这般直接,来不及多想,只好双手交叉护于胸前。

只是一拳而已,胜负则定。

没有欢呼声,也没有唏嘘声。

侍劲草倒滑而出,起先还能保持站立姿态,到了最后一屁股正巧坐在黑圈线上。

一拳倒退二十五步。

侍劲草站立后笑着摇摇头,朝陆粒一抱拳,拍拍灰下场去。

陆粒紧接着也下去,让罗清伟打着第二场。而另一边,林舟替侍劲草边拍灰边对张鼐问道如果是他会怎样。

张鼐急着上场,竖起一只手掌,又撮起手心,“顶多十步。”

罗清伟与张鼐二人,都是暴躁性子,双方也无抱拳之类俗礼,对上即开干!除了必须躲开的攻势,双方完全就是在互换拳脚,且是实打实的拳拳到肉,几个回合下来则是个子高大的罗清伟占了小优势。

那就说明罗清伟至少境界也是三重楼,才能在这种硬实力下的换拳脚中取得优势。

双方一记对拳,两人各自后退数步。

高大,不一定意味着笨拙,但相较同境界的张鼐,罗清伟还是慢上半拍,所以各自后退数步后张鼐率先再次前冲,纵跳起侧身一脚踢出,罗清伟咧嘴一笑,右臂抡出浑圆一圈,打算以拳以下从上挥在其脚底,要以胳膊拧过大腿。

张鼐心中暗笑,在空中身体前倾,小腿弯回并拢大腿,以膝撞敌。罗清伟不仅一拳抡空,还被张鼐以膝撞肩击退十数步,不等罗清伟站稳,张鼐如同跗骨之蛆紧随而至,一指顶在罗清伟大腿内侧,罗清伟双腿酥麻,只得双拳胡乱挥打。

趁罗清伟动作缓慢,张鼐绕身一圈,使出自家父亲成名掌法。

惊木掌。

两掌同时拍在罗清伟胸口往上,罗清伟与那侍劲草相反,被拍中后先是在空中倒飞,然后落地急促倒退,最后好不容易停下,立即蹲身咳嗽不断。

众人前来搀扶,罗清伟轻声道:“我没事,他很厉害,还是守了规矩的,没下黑手。”

叫好声不断,张鼐朝看台两侧人群不断抱拳,蜡黄的脸笑得如一朵秋日菊花。

林怏山信守承诺就站在黑圈边缘,防止有一方出手过重。老爷子身后还站着个灰白长袍的中年男子,长相与张鼐酷似,笑起来露出森森白牙。

灰白长袍男子笑道:“下三重楼无法化气外显,打起来也是这般精彩呢!”

林怏山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性子能再好些,超越你我也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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