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拜见了御史中丞唐介,然后才来到苏良的面前。</P>
“苏御史,洪基久仰您的名声,阅读过你的每一篇文章,今日一见,你果然是气度不凡,不愧为大宋的柱石之臣……”耶律洪基由衷地夸赞道。</P>
苏良微微一笑。</P>
“耶律皇子,无需客气,从今日起,咱们便是自家人了,你便坐在那个位置吧!”</P>
“苏御史,在这里,没有辽国皇子耶律洪基,只有监察御史里行洪基,你唤我涅邻即可。有什么差事,你尽管使唤我!”耶律洪基甚是客气。</P>
“好,没问题。”苏良应和道。</P>
……</P>
片刻后。</P>
进奏院的吏员送来了两份邸报。</P>
台谏官的日常任务便是需要将邸报内容在御宝印纸上进行批注,若有质疑的地方,还可以写“谏草”。</P>
此乃台谏官的日课,涉及考绩,有时官家也会亲自检查,以了解台谏官们的想法。</P>
苏良递给耶律洪基一份,道:“台谏官的事务还是非常枯燥的,你看着写,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P>
“嗯嗯。”耶律洪基面带兴奋。</P>
他对台谏的这类日课,也算熟悉。</P>
在辽国,他也是得到儒臣萧惟信、姚景行、耶律良等人的真传。</P>
自认文字功力即使放在大宋朝堂,也绝对拿得出手。</P>
他欲向苏良证明自己的价值,当即拿起毛笔便认真写起了批注语。</P>
半个时辰后。</P>
耶律洪基突然听到鼾声。</P>
他回头一看,苏良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P>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心中喃喃道:哼,想故意向我造成大宋官员怠惰的假象,我怎会信!</P>
耶律洪基不知道的是——</P>
苏良每日上午都要小憩片刻,有时甚至小憩到午时。</P>
苏良睡了半个时辰后,才缓缓醒来。</P>
他先是倒了一杯茶,然后向耶律洪基笑着说道:“昨晚小女儿太闹,睡得晚了一些。”</P>
耶律洪基寒暄道:“理解理解,苏御史辛苦了。”</P>
耶律洪基对苏良的话语是一个字都不相信。</P>
大宋官员因公废私之名,早就传到了辽境。</P>
他更是听说,包拯、唐介等官员经常都是通宵达旦。</P>
而苏良作为大宋士大夫官员中的佼佼者,定然也是这样。</P>
苏良的此番言语,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罢了。</P>
片刻后,苏良又睡了一会。</P>
耶律洪基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若苏良日日这样睡,根本无法完成日课,更别提还要写奏疏了。</P>
耶律洪基看向眼前的邸报,更加认真地撰写批注语。</P>
……</P>
临近午时。</P>
苏良一脸笑容地来到耶律洪基的面前。</P>
“涅邻,可还适应?有什么不懂的可直接问我,台谏官的公事较为琐碎,需要足够的耐心。”</P>
耶律洪基拿出自己的御宝印纸。</P>
“苏御史,麻烦您看一看我写的批注,若有不当之处,您尽可指出。”耶律洪基甚是客气。</P>
“写得挺快嘛!全都批注完了?”</P>
“没有,没有,只是批注了一半。”耶律洪基回答道。</P>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以自己的批注内容,惊掉苏良的下巴了。</P>
宋人向来以文化人自居,认为夏辽皆是蛮夷。</P>
今日,耶律洪基就要为辽国正名,让这位大宋最有名望的台谏官,看到他的优秀。</P>
苏良接过耶律洪基的御宝印纸,认真地看了起来。</P>
不多时。</P>
苏良便皱起眉头,沉默了数息后,道:“还行,还行。至于不当之处,我……我还真没法提,不如,你看一看本官的批注语吧!”</P>
耶律洪基的心中有些不屑。</P>
心中喃喃道:你整个上午的清醒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时辰,能写几条批注?</P>
他接过苏良递过来的御宝印纸,认真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P>
字迹娟秀工整,内容丰富详实。</P>
有注语指出了问题,有注语给出了建议,并且多处都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想法。</P>
更让耶律洪基感到绝望的是,苏良的效率太高了。</P>
这份邸报乃是今早的新邸报,里面的信息足足有上百条。</P>
耶律洪基在全力以赴,认真批改的情况下,至少要忙到黄昏。</P>
但是苏良,不到一个上午,还在睡了两场觉的情况下,就全部完成了。</P>
至于内容,更是没得说。</P>
耶律洪基望向自己的御宝印章,双方一比较,简直是云泥之别。</P>
他的内心深处不由得涌出一抹绝望。</P>
这种差距,令他望尘莫及。</P>
此时他也明白了,为何苏良称没法提意见。</P>
若是真心地提意见,能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P>
苏良已给他留够了面子。</P>
……</P>
午后。</P>
耶律洪基厚着脸皮向苏良问询起邸报上的一些内容,涉及农事、工事、地方杂事等等。</P>
苏良寥寥数语,便让他受益匪浅。</P>
在这些事情上,苏良并未过多隐瞒。</P>
因为辽国若准备以文治国,绝对会越治越弱。</P>
他们的底子浅。</P>
大多官员根本无法文治,若一味学习大宋,只会使得北方的女真族更加快速地崛起。</P>
一国有一国之法则,大宋当下的政事体系,辽学则死。</P>
“景明兄,你实为大宋朝堂之遗珠,以兄之才,完全可入两府。若在我朝,当破例擢升为相。做个台谏官,实在屈才了!”</P>
耶律洪基的夸人水准,在大宋官员中还是排得上号的。</P>
苏良微微一笑。</P>
“涅邻,你太抬举我了,先不说中书的文相、范相公、张相公等远胜于我,台谏的唐中丞、欧阳学士,开封府的包学士比我强,就连比我年龄小的王介甫、司马君皆都不弱于我……”</P>
苏良一口气列出一个长长的人物名单。</P>
耶律洪基听得一愣一愣的。</P>
这些人的事迹,他或多或少都听过,皆是贤臣干吏。</P>
他不由得思索起辽国朝堂的贤臣,除了几个儒臣,没有一个能拿上台面的。</P>
他又想起那个因攻西夏失败而日日买醉宣淫的父亲,不由得直直摇头。</P>
与大宋这位满是百姓赞誉的官家相比,更是差远了。</P>
“唉,我若生在大宋,若为大宋官家之子,该有多好!”耶律洪基心情郁闷地感概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