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苍老的脸庞上神情扭曲,五官中皆溢出了鲜血,身体周围的昏黄神力在不断地上下奔涌,却始终未曾超出束缚。
骤然遭遇了重创。
但是诺顿居然还是以绝强的实力,在短时间内把自己暴走的精神力与黄昏神力都强行压制了下来。
他的目光笔直地锁定在那从影魔的镰刀下消失,却又在广场的另一端缓缓显出身形的夏亚之上。
“虽然不知道伱有什么理由!”
“但是你完了!”
“既然拒绝了成为我天国副君,神之右手的恩赐,那么迎接你的,便唯有灭亡一途。”
诺顿从怀里取出了一枚晶体,然后猛然将其捏碎。
这是他先前让夏亚所服用秘药的引子。
从原理上来讲,只要这份药引破碎,那么夏亚先前所服用的秘药便会被引动,化为最为猛烈的毒药。
诺顿甚至都已经看到了夏亚在几秒后,全身血肉溃烂,腐化为一滩污浊脓水的悲惨景象。
但是——
五秒钟过去。
十秒钟过去。
依然无事发生。
“诺顿大人,看来贤者之血是真把你的脑子给烧坏了。”
夏亚叹了口气,平静地开口:“您是觉得我是白痴吗?”
“既然都决定背叛您了,那我还能真让您拿捏住了我的把柄不成?”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诺顿那被贤者之血所干涉,正在不断失控暴走的精神力平复了少许。
而那苍老的眼眸之中,也闪过了一丝清明。
他从那得而复失,在登临神座前一刻跌落云端的狂怒中回过了神来,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诡秘与阴谋,方才是诺顿往日里克敌制胜的最大武器。
他确实功败垂成,但还远远没有到输的地步。
“原来如此——”
“那份毒药,是被你用类似于储物空间的空间系技能遮掩了过去吗?”
“这么说来,你并非是在加入了我的计划后,看到了窃取神明权柄的机缘方才利益熏心,临时起意决定背叛的我。”
“而是从一开始,便早有图谋地混入了家族之中……”
诺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他审视着夏亚,却不再是先前那般居高临下的俯瞰,而是将夏亚视为了与自己对等的存在。
“能够伪造出你的孤儿身份,将你顺理成章地安插入家族之内,而且这么多年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都未曾发现端倪……”
“说吧,你身后站着哪方势力?”
“深渊?失落兽王?还是邪教团?”
“暗影议会?黑塔,还是帝国,诸侯同盟?”
诺顿一口气说出了多种猜测,皆是此刻大陆上赫赫有名,有着传奇坐镇的庞然大物。
在他看来,也唯有这样的庞然大物,才能够做出将一枚暗子安插进布伦斯塔特家族蛰伏上十多年的手笔。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说出身后势力的名讳也无妨。”
“我知道,有些自诩为秩序阵营,爱惜羽毛的势力——不愿意沾染上那因为研究邪神而危及到民众性命的骂名。”
“既然能够安插进你这么一颗暗子,那么我已经认同了你身后势力与我合作的资格。”
诺顿的话语重新变得自信而狡黠。
“一位被封印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古神半身。”
“就算不以一人独吞的方式将其取而代之,可以开发利用的地方也还有许多。”
“我们大可以在封印上开一道口子,一点点地汲取出黄昏神力为我们所用。”
“我们还可以批量地制造出污染物,然后借由污染物在大陆各处暗中传教,将信仰之力化为己用。”
他张开双臂,环绕着地下广场缓步而行,话语中带着些许的蛊惑之意:
“当然,这次的动静闹得太大,之后恐怕会引来不少目光,尤其是晨曦教廷的关注。”
“这般麻烦,可能需要你背后的势力在暗中出面摆平。”
“不过这也同样是个不错的机会。”
“我们大可以将族内长老战死的缘由推到那些入侵邪教徒的身上,等到家主也被围杀致死,那我便是布伦斯塔特家族的话事人,苍庭公国也将变成我的一言堂。”
“届时,再要进行什么研究,都会方便许多。”
诺顿的嘴里讲述着种种诱人的提议,但是那双阴冷的眸子却始终凝固在夏亚的身上,寻找着对方丧失警觉的刹那。
他精心谋划了这么久的神之座,又怎么可能真的甘心与外人分享。
在这段时间里诺顿已经想通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夏亚对他的杀伤是用某种特殊的炼金材料所造成的,在自己有所防范的前提下,并不具备可重复性。
虽然诺顿自己现在的状态也很差,不但要调和体内暴走的黄昏魔力,还得分心压制灵魂本源精神力的失控,大约只有全盛时期的五成战力。
但是面对只有三环,连四环的大师级都未曾抵达的夏亚,他自己却也依然是绝对的优势一方。
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夏亚再忽然从裤兜里掏出像先前「贤者之血」子弹那样,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大杀器。
不过这也并非无法防范,诺顿的目光锁定在夏亚的双手间,用空间系技能来拿取物品也有前兆,早有防备的自己自然也可以对此做出应对策略。
他依然占据着优势。
虽然那登神的仪式被截断了,但是钥匙还在。
只要杀死了眼前的少年,那么无人阻拦的他,依然可以接续上此前未竟的断路。
但是下一刻。
啪啪啪——
夏亚一边鼓着掌,一边发出了由衷的感慨:“诺顿长老,您是真能脑补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就开始帮我想象起背景来了。”
“我觉得吧,比起当个拙劣的阴谋家,你可能更适合去写。”
“另外,我还真不知道一具封印的古神还有这么多用法,连批量制造污染物都出来了……”
夏亚停下了鼓掌的动作,看着诺顿微微摇了摇头:“但是,很遗憾。”
“我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背景后台。”
“只是一个,兴趣使然的英雄而已。”
“而且,我对窃取神明的权柄啥的还真没有什么兴趣,我更喜欢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
“兴趣使然的……英雄。”
诺顿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只感觉到荒唐的可笑。
在他看来,夏亚会选择留在地底,自然是对那黄昏的权柄有所图谋。
不然,他大可以在开完那一枪之后便逃走,为什么还会留在原地?
而仿佛是看穿了诺顿的心中所想一般,夏亚那平静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为什么留在这里,当然是为了等冷却啊。”
“反倒是诺顿长老您,又是在等什么呢?”
夏亚的身形微动。
诺顿本以为夏亚又要掏枪,顿时身形紧绷,全神贯注了起来。
刚才的那一枪实在是让他有些记忆犹新,在灵魂层面造成的伤势现在都没有复原。
但是夏亚却并未作出攻击的动作。
他仅仅是走到了不远处的少女身旁,俯下了身子。
席尔薇雅忽然感受到两只并不怎么粗壮,但是骨节分明的手拖住了自己的大腿,将她抱了起来。
那双手是那么的熟悉,带着温热的触感。
就和那个冬夜,将她从格兰特海冰冷的深渊中拉起的手一般无二。
“抱紧了。”
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席尔薇雅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微微抬头,却只看到了那双清澈的黑眸。
没有对话与交流,但是在看到夏亚那双眼睛的刹那,席尔薇雅便明白了一切。
她并没有被背叛。
即便名为“席尔薇雅”的人生确实是一场被编织操弄的剧本。
但是,那段珍贵的回忆——
还有那缕穿透了黑暗,照亮她双眼的光芒却绝非虚假。
席尔薇雅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搂紧了眼前少年的脖子。
等到席尔薇雅抱紧了自己之后,夏亚方才转头看向远处的诺顿。
他的眼神清澈而深邃,伸出了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抵到了自己的唇边:“BOOM——”
下一刻,夏亚和席尔薇雅的身影溃散,消失在了地底广场之中。
诺顿有些茫然地看向夏亚和席尔薇雅所消失的方向,有些无法理解夏亚最后那个手势的含义。
但是紧接着,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这个瞬间,诺顿看到了万千道炽烈的白光同时亮起——
如果换算成夏亚前世的计量单位,那就是足足有五百吨TNT当量的起爆黏土,在这一刹那同时被引爆。
不知何时,夏亚居然把这处三十米深的地下广场附近范围的泥土,都替换为了他所特别定制的起爆黏土。
与起爆黏土被一同引爆的,还有那两百克经受过烈阳教会主教赐福的圣水。
高温将圣水蒸腾为了圣水蒸汽。
宛若白昼一样的辉光,顷刻间便将整个地底广场连带着诺顿一同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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