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寂静无声。
仅余下那自天穹之上坠落而来的,银白色的弹体。
下一个瞬间。
弹体之内,一个微小的起爆机关被触发。
在西大陆所属的主物质位面中,存在着魔力,存在着圣遗物,更存在着星界与灵界。
这是与夏亚前世所处的那个世界,有着截然不同世界法则的位面。
但是,即便如此。
有些概念,有些理念,却也依然存在着共通之法。
不论是宠兽的技能,亦或者是神话生物的权柄,异能与神术,其原理,皆是「将自己所掌握的力量转化为杀伤力落在敌对方的身上」
而即便是超阶技能,高阶技能,其转化效率也极其低下。
生命是存在所谓极限的,即便是半神乃至于真神,自身所能够存储力量也存在着某个固定的阈值。
但是,夏亚此刻所用出的事物,却打破了这一超凡世界所谓的常识。
遵循世界诞生之初所创造的规则基底。
将物质存在于世的「质量」,转化为最为纯粹的「能量」。
这是恒星星核的构成之理,正是遵循着同样的法理,烈阳方才能永恒地燃烧下去。
只需要一個指甲盖大小的魔力结晶,其质量完全湮灭后所转化的能量便足以摧毁一座宫廷。
而此刻那颗被夏亚所命名为「沙皇炸弹」的构装物,其内部所储存的魔力结晶,其质量又何止千倍百倍。
于是,万分之一个刹那后。
在凝结为魔力结晶的魔力海洋中,先是一个魔力因子在术式的作用下悄无声息地崩坏。
然后,崩坏开始了毫无限制的连锁。
由一到二,由二到四。
由四到八,由八到十六……
失去了约束,失去了限制。
崩坏的连锁,将周围一切的游离魔力因子都席卷入了其中,继而又再度聚合,将质量释放而出。
然后,在炼金术式的作用下。
将崩坏的质量,毫无保留地,转化为了最为纯粹的光与热。
……
声音消失了。
紧随着声音一同归于虚无的则是色彩。
奔流的光辉激荡起无数个旋涡,将那轮天穹之上狰狞妖异的红月,以及下方的整个圣城卡美洛所吞没。
在轰然鸣响的光之奔流中,由金属与岩石所建成的宫殿在顷刻间融化瓦解,汇聚为了一条流淌的熔岩之河。
不论是建筑物,亦或者是那些宛若亡魂一般,永生永世地徘徊于空想带之中的历史幻影,都尽数湮灭在了那灼热的冲击下。
就连那三位已经被转化为了朱红之月的信徒,沦落为血族的圆桌骑士,也只是在顷刻间便湮灭于了那璀璨的星辉之中。
作为传奇骑士,还获得了朱月神性的加护,他们的肉体强悍程度本不该如此不堪。
可是不知为何,那作为传奇血族本该无限自愈的肉体,却在面对那核爆的光辉之时宛若冰雪般溶解,连一刻也未曾抵御住。
而在熔化的大地之上。
仅余下了那道孤悬于天际的,那一轮妖异的血月。
同时,它也亦是那核爆的正中心,周遭那熔化的金属和灰烬之河,都不过是被波及之下的产物而已。
嗡嗡嗡嗡——
并非是在现实,因为此刻在主物质位面中,那极度的高温早已将作为声音传播媒介的空气也一同扭曲。
古老的,宛若青铜鸣响,宛若黑铁交戈的嘶鸣,于星界深处的红月映像中响起。
那是朱月的嘶吼。
祂感受到圣城卡美洛,这个属于自己的神国正在那炙热的冲击之下不断崩毁。
那伴随着两个纪元的积累,方才好不容易恢复起来一些的神躯和神国,此刻正在以一种极度惊人的速度迅速流逝,将近万年的努力在刹那间摧残殆尽。
不止是圣城卡美洛还有祂的神国。
在过往,祂那半残的神躯隐匿于星界的最深处,就连其他的真神也无法寻觅到。
但是此时此刻为了以最大速度修补神躯,重塑那在第一纪终末被打爆的神国,朱月选择了最为冒险的方式,直接将自己那半残的神躯降临在了主物质位面之中。
于是,构成朱红之月这道神降之身的每一个神力因子,都悉数暴露在了灼热的冲击之下。
然后,以并不怎么迅速,但是却不可阻挡的速度,将那构筑成神体的神力因子一点点地湮灭,磨损。
嗡嗡嗡。
星界之上,朱红之月那暴走的神念,第一次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
神秘会屈服于更古老,更深邃的神秘。
这是神话生物的领域所秉持的公理。
祂是早在第一纪时便在深渊中诞生的古神,是真正经历过第一纪与第二纪交汇之时那场神战的古老存在。
「原始月亮」,「朱红之月」……
这尊古老的神祇曾经拥有过许多尊名。
也因此,祂的神躯所萦绕的,也亦是最高等级的神秘。
正常情况下,单纯只是威力与力量的堆叠,倘若不涉及到同等级的神秘,应当是绝不可能伤害到祂才对。
可是此时此刻。
从那爆炸的冲击之中,祂分明感受到了不逊色于自己……
不,并非是不逊色于自己。
而是远比自己更高远,更深邃的神秘。
就仿佛是祂萌芽之初,曾经惊鸿一瞥的那尊以永恒烈阳为尊名的神祇一般。
虽然体量远远无法与那位至高的神祇相提并论,但是论及构成的原理,却极为相似,仿佛来自于相同的本源。
月亮的光辉固然闪耀,是黑夜之中最闪亮的星体。
但是,在太阳的光辉面前,皓月的光辉再是明亮,也亦不过是萤火而已。
轰——
那轮扭曲妖异的血月,在顷刻之间黯淡。
但是刹那之间,却又被强行调集而来的神力所修补。
正如祂的眷属血族一般,不死性,本就是朱红之月的专长,哪怕放在所有曾经存在于世的真神中也亦是绝对的长板。
磅礴的神力从星界中聚集,勉强将红月的光辉再次升腾而起,庇护住了卡美洛最为核心的界域。
然后,在千分之一个刹那之后,那血色的月华又再次破碎而开。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陨灭与聚合循环往复了数十次之多。
虽然不知道那个似乎和奥古蒂娜有某种关联的家伙,是用何种手段达成了这样的破坏力。
但是这种足以威胁到神话生物的能量释放,绝对不可能无穷无尽的持续下去……
只要拥有一瞬的止歇,那么自己便能利用自己的隐秘权柄摆脱锁定。
然后,放弃主物质位面,放弃空想带中的一切,也亦放弃那神国和眷族的全部。
只保留下最为核心的神性,权柄与自我意识,远遁星界。
然后,蛰伏……
是的,没有去思考类似于复仇之类的事物。
朱月能从第一纪存活至今,而许多与祂相同年龄的神祇都已经不复存在,不是在星界深处等待复活,就是连神座都被篡夺,而朱月却依然长存。
正是因为,祂够谨慎,或者说够苟。
可是,如此的念头,只是刚刚从这尊古老深渊神祇的神念中升起。
下一个刹那。
祂看到了金色的光点。
冰冷而悦耳的声音,在星界之中,也亦在祂的耳畔响起。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啊,朱月。”
“没想到啊,居然还能在这里看到第一纪的熟人。”
“更没想到,当初那个终末之战时宛若杂碎般选择逃跑的懦夫,现在居然还摆出了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明模样……”
明明只是平静的,宛若偶遇老友,随意驻足闲谈般的话语。
但是,却让朱红之月神念的运转,在刹那间冻结成冰。
朱月神念的深处。
那尘封了数个纪元的,本以为早已经被遗忘的记忆。
又一次地复苏,然后萌芽。
那是,不知道多久以前的故事了。
伴随着纪元的更替,第一纪的历史早已经被湮灭在了迷雾的最深处,就连王座与新生的真神也难以窥探。
哪怕是那些较为古老,知晓部分隐秘的神话生物,对于朱月在第一纪的过往也只知道些许的大概。
知道祂是从深渊中诞生的古神,曾经经历过第一纪终末的那场神战,并且以近乎被打报废为代价幸存了下来。
那一战中不知道彻底陨落了多少真神,更不知道有多少神座发生了更替,所以朱月能够从那场神战中幸存下来,哪怕变成了残废,但这份资历本身便已经让祂有别于其他的普通神祇。
可是,只有朱月本尊知晓。
祂能从第一纪的终末幸存……并非是因为祂比那些战死的古神要更强大,也并非是因为祂自己的权柄有多擅长苟命,不死性有多夸张。
自己能生还的唯一原因,仅仅只有一个——
那就是,祂懦了。
在被一击打爆了神国和大半个神座之后,直接就选择远遁星界……
虽然说是经历过那场纪元终末的神战,但祂的参团率,大概就是八百里外扔了个手里剑然后就立刻跑路的程度。
“你是……黑塔的那个金精灵?”
宛若青铜器震颤般的剧烈鸣响声响起:“不,不可能!”
“你的本体,不是早在第一纪的终末便被放逐到了维度虚空的尽头,再也无法回……”
星界中,朱月的光辉大放,向着周遭的深邃星空探测而去,却未曾捕获到分毫的踪迹。
“这种事情,就不需要帮我再提一遍了。”
优雅而清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虽然我的本体确实还被困在维度尽头没错。”
“不过,这里是星界,就算需要跨越万千道世界之壁和维度的夹缝……”
“但是,在这里。”
“一指的力量,我还是有的。”
朱红之月的光辉暴起。
哪怕明知道这并非是对方的本体。
那只是跨越了万千次元,从多元宇宙的尽头传递而来的一道声音。
但是,当他确认了这道声音的主人之时。
那尘封已久却在刹那间复苏的记忆,却让朱月连一丝一毫抵抗的念头都不再拥有。
那本以为早已经被祂所遗忘的懦弱之情,又一次占据了神念的全部,让那轮妖异的血月便要闪耀而起,迅速逃离这方已经被锁定的星界坐标。
可是,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