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吐吐槽,骂骂娘,权当是放松。哦对了,不用担心隐私泄露的问题,这个心理医生的信誉很好,而且她之前是在国外工作,对国内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
洁净冰冷的单人病房,空气中浮动着消毒水的气味,无数粉丝的礼物被堆放在房间一角。钱赋齐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江天戈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些惊诧,钱赋齐居然会关心艺人的心理健康、主动安排心理咨询?
也许钱赋齐只是想要可持续发展,没有任何聪明人会选择杀鸡取卵——当然,如果他真的因为撞车而去世,钱赋齐也能压榨出最后一丝价值。
钱赋齐就是那种随身携带天平,会拿着死人的骨头称重的人。再典型不过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MoneyFirst。
“……因为合同都已经签好了,违约金也很高昂,所以这段时间还是要多辛苦一些。毕竟现在是你的事业上升期,再坚持一下,把已经确定的通告赶一赶。”
第三次世界大战没有爆发,外星人没有攻占地球,巴别塔没有建造成功,钱赋齐还是钱赋齐。
半是保密半是押送,钱赋齐亲身上阵,同时担当司机、助理和保镖,一路把江天戈护送到心理诊所。
前往诊所的路上,江天戈有些烦躁。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不正常,也早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活着变成了一种煎熬,灵魂在钉板上翻滚哀嚎。死时不时浮上心头,常常想要彻底结束这一切。他好像身患绝症的病人,自觉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又情不自禁尝试每一个可能有效的疗法,哪怕看起来再荒谬不堪。
他像是溺水的人,在无望而窒息的黑暗里沉没了太久,每一丝光明都对他有着无限的诱惑。一边乞求着可能出现的救赎,一边害怕这只是又一次的落空。一颗心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挣扎向前,一半畏缩退后,坐立难安。
一路上,钱赋齐的嘴巴开开合合,不断在说着什么。那些话语通通没有进入他的耳朵,而是化作无数只苍蝇,在身边烦人地飞舞。
世界又一次对他静音,色彩消失,眼中所见再次黑白。
下车,上电梯,走过长长的廊道,进入一间位置颇为隐秘的房间。钱赋齐对着一个前台模样的人说了些什么,接着回头向他指了指一扇房门。
在一片死寂中,江天戈走到诊室外,伸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开门的女子对着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你好,请进。”
他怔在原地,一时有些恍惚。色彩从她身上蜿蜒而下,四面八方极快着色;耳中的开关被打开,风声,水流声,外面细细的说话声……空气中的无数震动轻轻撞击着鼓膜。鲜活生动、五彩缤纷的世界朝着他迎面而来。
第一次,他不用自己鲜血淋漓地摸索出路,而是有人朝着他伸过手,把他从那个无色无声的世界拉出来。
诊室的布局十分明朗开阔,色调柔和。房间隔音效果非常之好,合上门后再听不到外面传来的琐碎声音。几台沙发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厚实的坐垫看起来就很舒适。明亮的光线尽情地撒进来,灿烂的阳光给每一位访客一个热情的拥抱。
甫一进门,江天戈便陷入一室阳光中。他不适地眯起眼睛,看向窗户。
对方把他让到沙发上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十分体贴地说道:“玻璃上都贴了防偷窥的膜。”
江天戈看向她,一张柔和的鹅蛋脸,笑容清浅而舒适,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温润,像是没有棱角的鹅卵石,毫无攻击性。他看着对方,几乎挪不开眼。此时他看不清五官,分不出美丑,只是顺着生物趋光性的本能。
没有因为他过于直接的眼神而感到不自在,医生泰然自若地开口:“你好,我是季青,四季的季,常青的青,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您希望在哪些方面得到我的帮助呢?”
无数话语梗在喉咙口,难以倾吐,也不知该如何倾吐。江天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季青耐心等了几分钟,打破沉默:“您可以完全放心我的职业素养,所有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对话,只会有我们两人知道,绝对不会泄露一丝一毫。
您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求帮助。我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为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看着她温和而坚定的眼睛,江天戈艰难而缓慢地开口:
“我最近有一个朋友去世了……是自杀。”
一旦开口,接下来就容易了很多。
“他很年轻,非常年轻,才二十岁。他之前看起来一直都很阳光开朗,完全不像是一个会自杀的人。”
“在他自杀前,我们还通过电话。电话里,他说自己活着一直身不由己,想要追寻自由。想要飞翔。”
“然后他飞翔了,从二十一层飞下……”
“他的死亡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无数人借着他的自杀大做文章,爬在他的尸体上吸血,去世都不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