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架已经破碎的马车四周,到处都是锦衣卫队的尸体与满地的残箭。
叶珺棠眉宇紧皱,薄唇紧抿,骑在高头大马看着满地的残骸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缰绳。
现场已经被捕快围了起来,沐柯见到叶珺棠带着江离温蔺赶来,连忙走了上来。
“怎么回事?”叶珺棠拧眉冷声问道。
沐柯摇了摇头,道:“属下赶来的时候已经是这幅样子了。”
“是谁干的?”叶珺棠冷声道。
“属下只发现了一具旁人的尸体。”沐柯回道。
“带我去瞧瞧。”叶珺棠道。
“是。”
沐柯引着二人离开官道步入两旁的密林里,路上时不时能瞧见地上落下的血迹。
“郡主,就是这了。”沐柯指着前方一棵树干开口,眸光中隐隐有些不忍。
叶珺棠抬头望去,却也被眼前一幕惊了双眸。
那是一株一尺多粗的树干,一把雁翎刀直接没入树干,刀锋穿透一具尸体,将其生生定在了树干上。
温蔺倒吸一口冷气道:“这得要多强的力量才能做到,这应该是纪凌杀的吧。”
叶珺棠略一颔首道:“看来是了,这是锦衣卫标配的雁翎刀,这个被钉在树上的人,应该是想要杀纪凌,却被反杀了。”
叶珺棠顿了一下,随后道:“就只有这一个人吗?”
沐柯颔首,随后道:“除了此人与锦衣卫,现场就只见到两个傀儡。”
“傀儡?”叶珺棠眉梢微挑。
“嗯。”沐柯应声。
叶珺棠偏头看了眼那具尸体,上前一步,撇开尸体额前碎发,看到那张脸时,眸色一沉。
“西域人。”江离愣了一瞬,随后看向叶珺棠道:“郡主,这些人莫非是……”
“错不了,西域人,纵傀儡,漠北双煞千面鬼。”叶珺棠收回手冷声道。
“漠北双煞。”沐柯愣了一瞬,随后道:“这纪凌,究竟是惹了什么人啊。”
叶珺棠眸光闪了闪道:“一个可以跟纪安分庭抗礼的人。”
沐柯怔了片刻道:“郡主您是说……”
他没有说出声,只是做了个口型,赫然便是梁王二字。
叶珺棠微微点头。
几人面上有些凝重,叶珺棠有些头疼。
这真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纪凌遇刺不知所踪,很快这件事便传入了京中,引起一阵哗然。
朱明熙收到消息时,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偏生在满朝文武面前,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多余表情。
“叶郡主那边怎么说?”朱明熙强压下心头的担忧与紧张,面无表情的问道。
“叶郡主已经派人在找了。”台下跪着的锦衣卫开口道。
“嗯。”朱明熙淡淡应了一声,强牵唇角:“那让叶郡主仔细找找,顺便查查,又是何人如此大胆。”
“是。”锦衣卫见朱明熙不为所动,甚至有些高兴的模样,不自觉的看了眼不远处的纪安。
只见纪安面色铁青,片刻后终是听他开口道:“叶郡主又要查莱州官盐一案,又要去查凌儿下落,恐怕有些□□乏术,不若这般,陛下,派出司礼监跟锦衣卫好好找找,人多,才可能找到人不是。”
“如此兴师动众的去查,若纪指挥使真教人掳了去,恐怕那贼人会提高警觉,更加难找啊。”一旁的梁王顺势开口,接着又道:“而且司礼监跟锦衣卫掌管皇宫安全,若是出动去查纪指挥使下落,若是宫中出了事,又有谁担待的起呢?”
纪安闻言,眸光阴鸷的看向梁王。
见他看来,梁王竟是冲他笑了笑,又道:“何况纪指挥使武艺高强,这世间还没有几个人能奈何的了她,督公也不必太过担心。”
纪安眼底闪过一抹狠厉,随后他笑了笑,道:“王爷说的有理,到是咱家考虑不周了。”
梁王笑了笑,没再说话。
“好了。”朱明熙出声,道:“既然纪公如此不放心纪指挥使,那就让锦衣卫去查吧,司礼监到底是保护宫中的,还是留下来的好。”
见朱明熙主动给自己台阶下,纪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勾了勾唇,看向梁王道:“既然陛下都开口了,那此事就交给锦衣卫吧。”
梁王面色微冷,显然也没想打朱明熙会突然帮着纪安说话。
“既然无别的事了,那便退朝吧,朕还要去看看长乐长公主呢。”朱明熙面上一脸不耐。
随侍的小太监闻言连忙看向不远处的纪安,见纪安略略点头,便高声唱礼道:“退朝!”
女帝率先离去,百官看了眼高处的纪安,又看了看站在首位的梁王,彼此都自觉的对视一眼,悄悄散去。
很快,偌大的奉天门前,就仅剩纪安跟梁王两人。
纪安缓缓走下台阶,来到梁王面前,面上带着笑意,却令人无端觉得恐惧,但梁王是何人,只是平静的与纪安对视着,丝毫不见慌乱。
“王爷觉得,会是谁想要凌儿的命呢?”纪安开口,笑着问道。
“纪凌平日里得罪了不少人,暗地里不知多少人想要她的性命,这次她去了济南,身边更是跟了一个叶珺棠,稍有不慎就会给人可乘之机。”梁王淡笑道。
随后似是宽慰般开口道:“督公也不必担心,纪凌那丫头本事不小且福大命大,出不得什么大事,想来也并非是被人捉住,只不过是为了躲避追杀暂时不露面罢了,督公放心便可。”
闻言,纪安深深看了眼梁王,随后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就承王爷吉言了。”
“哪里的话,本王与督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督公不必如此客气。”梁王有道。
“哈哈。”纪安大笑两声,随后道:“王爷说的是。”
两人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的移开。
场面话说的再多,对于他们而言,始终只是场面话,在彼此见不到的地方,都是千方百计想至对方于死地。
另一边,朱明熙下了朝,匆匆回到了养心殿,借口身子不适要休息,将屋中众人撵了出去。
待确定四下无人后,朱明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影子。”朱明熙唤了一声,很快,一个黑衣人落在了她面前。
“陛下,您有何吩咐。”
“纪凌去哪了?”朱明熙问道。
“属下不知。”影子回道。
朱明熙胸口一滞,随后道:“纪凌便没有传回来什么消息吗?”
影子摇头。
朱明熙攥紧了拳头,她深深呼吸了两口,随后咬牙道:“那她到底有没有事?!”
“属下不知。”影子又道。
朱明熙顿时觉得胸口猝然烧起了一把大火,她眼角微红,攥紧的拳头咯吱作响。
她想咆哮,她想质问,可她却不能。
影子是纪凌一手培养的,可谓是对纪凌忠贞不二,到她身边,也只不过是受纪凌所托当一个保护罢了,他们只听命与纪凌,也只服从纪凌。
没有纪凌的允许,他们一个字也不会像任何人透露,包括她。
就像纪凌所说,她不信任何人,哪怕是她甚至是影子,纪凌都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们,永远都是自己一人,决定了所有。
朱明熙顿感无力,紧握的双拳松开,似是疲惫的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
影子没有说话,默默离开消失在原地。
殿内顿时又变得空荡起来,朱明熙苦笑一声,仰头抬手用手背遮住湿热的双眸。
“阿宁。”
低沉缥缈的轻唤,很快便消失在这空荡的宫殿之中再不可闻。
另一边,梁王回到自己府上,便唤来了朱琛。
“你干的好事!”梁王看着朱琛,怒斥一声。
“父王,这……怎么了这是?纪凌这厮失踪,对咱们不该是好事吗?”朱琛一脸不解。
“好事?!本王要的是她死!而不是她失踪!失踪就代表着没死,没死,她就迟早都会回来!”梁王呵斥道。
见梁王满脸怒火,朱琛不由缩了缩脖子,随后忙道:“父王莫急,孩儿这就派人去寻,便是天涯海角,孩儿也给她找出来杀了!”
梁王眉宇稍稍舒展,随后道:“嗯,去吧,记住,不要让她活着回来。”
“是!父王放心,孩儿明白!”朱琛保全应声。
“去吧。”梁王微微颔首,朱琛快步离去。
与此同时,东厂。
纪安看着面前下跪的一群锦衣卫,愤怒之余竟然直接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一群没用的废物,都是怎么办事的,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纪安怒道。
下跪几人不自觉抖了抖,却不敢反驳。
“滚去查,找不到人就不要给我回来!”纪安喝道。
几人哆嗦着磕头,随后飞快离去。
目送几人离去,纪安胸口一阵起伏后平静下来。
一旁的小太监见着,连忙端着一盏茶到纪安面前,开口道:“督公消消气,少主定会平安无视回来的。”
“哼,这个梁王,竟然想通过出掉纪凌来妄图动咱家,也不看看当初是谁保下的他,不然就先帝多疑的性子,他怎么可能活到现在!”纪安眸中闪过一抹狠厉。
“督公,事到如今,咱们是不是要和梁王撕破脸了?”小太监问道。
“撕破脸还不至于,但他要毁了咱家最好一把刀,咱家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刚好,助他好好回想一下,没有咱家,他不过就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废物王爷罢了!”
纪安冷笑一声,端着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茶水。
“去把陶清川找来。”
……
纪凌失踪已是两日,叶珺棠派人将整个济南城周围都搜了遍,却依旧没有寻到纪凌的消息。
当薛泽再度来报,依旧没有寻到纪凌时,叶珺棠疲惫的抬手揉了揉眉心。
“京中有什么消息传来吗?”叶珺棠问道。
“纪安本想出动司礼监跟锦衣卫一同去寻找纪凌的下落,但被梁王组织,陛下允其动用锦衣卫,去查纪凌的下落,司礼监还是留在京城之中。”薛泽回道。
“嗯。”叶珺棠略略颔首,抿了抿唇,半晌后道:“这边搜查纪凌的事情就交给锦衣卫,官盐一案已经拖了很久,不能再拖着了。”
“郡主意思是不管了?”薛泽看向叶珺棠。
“如今纪凌不在,便没人能阻碍案件的调查。”叶珺棠神色冷静的可怕,随后又道:“何况纪凌失踪,也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
薛泽闻言,却是一笑道:“如此也好。”
“走,去大牢。”
叶珺棠带着薛泽来到大牢时,便听得一阵阵皮鞭落入□□上的清脆声响与人的闷哼惨叫。
走到刑房,便见赵彦被绑在十字木桩上,一身灰色囚服已经残破不堪,鲜血已经将其染的发黑,皮鞭每每落在他身上带走的不仅仅是几块碎布,甚至还有些许皮肉。
温蔺坐在一旁看着,面上却带着淡淡笑意,瞥到叶珺棠的身影,连忙敛了笑意,站了起来行礼。
“郡主。”
叶珺棠冲他略一颔首,随后目光落在已经快不成人样的赵彦身上,眸光深处闪过一抹不忍,很快便被淡漠掩去。
叶珺棠缓缓走到赵彦面前,看着赵彦的模样,声音微冷。
“梁王的死士倒是有骨气,你以为你将一切都揽在自个身上,就没事了吗?”叶珺棠直视着他,眸光锐利,冰冷如锋。
“你小小一个同知,若真有这么大的本领,梁王早就将你留在身边,又怎会让你到此处来?”叶珺棠冷笑一声。
“全是小人所为,大人不信,小……小人也没办法。”赵彦气息微弱,一句话说到后面更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缓了一口气才接上话。
“是吗。”叶珺棠扫了他一眼,最好转身向外走去。
“给他洗干净,换一身衣服,就送他上路吧。”
叶珺棠的声音过于冷漠无情,温蔺却似是见惯不怪,看向赵彦道:“瞧瞧,竟然让我们郡主都没了耐心,活着不好吗?非要想不开。”
说着,温蔺一挥手道:“去给他洗干净些,别太邋遢了,郡主仁慈,就是要你上路也给你留份体面。”
赵彦却好似并未听到一般,双眸浑浊,毫无生意。
从牢房出来,薛泽不解的看向叶珺棠道:“就这般杀了他,那咱们的线索不是全都断了?”
叶珺棠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的前方道:“他是梁王的死士,早已存了死意,无论如何我们都撬不开他的嘴,与其这样耗着,不如早点断了,转移目标。”
听叶珺棠这般说,薛泽似是反应过来一般,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原是如此,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些。”
“王普成在何处?”叶珺棠问道。
“在后院,老二带人守着。”薛泽回道。
叶珺棠颔首,随后道:“带我去见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