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胡铭突然发现,梁荷花待他?又亲热起来了。
早中晚的来牛棚这里看他?,拉着他?,说些贴心的悄悄话,“乖孙呀,我的大宝孙,委屈你了,奶不是不疼你,是太心疼你了,你妈这又怀上了,村里的娘们没少?说闲话,奶担心你听了这些,心里不得劲,才由着你住这里的。”
怕胡铭不相信,梁荷花拉了曹大娘出来,“早些天,曹万通他?奶就把话说到我跟前?了,眼红我又快要得一金孙子,她坏心眼地泼你妈脏水,污蔑你妈肚子里的娃儿不是你爸的。这大人听了都糟心,你听了不得当场炸了,想撕烂了那老娘们的嘴?可到底,这老娘们的男人是咱们大队的支书,轻易不能得罪。你就好好住在这里,清清静静,有吃有喝,家里最近都别回去,免得让那些娘们的话污了你的耳朵。”
梁荷花养了胡铭7年,了解胡铭的性子。
吃软不吃硬。
她已经找到了收养胡铭的下?家,价格也谈好了,就等着对方来这里接胡铭走。
灾祸头子终于有人接手了,梁荷花当然是高兴的,为了能稳住胡铭,不往家里跑,冲撞了没出生的小金孙,也为了能利用胡铭,到了新的收养家庭里,源源不断往这边送钱、送物,长大了,记着这边的好,拉拔着她的小金孙,梁荷花就压下?心底对胡铭的厌恶,趁着胡铭没被接走之前?,把出现裂痕的关系给修复好。
不然,她没事往臭哄哄的牛棚这边跑干嘛?
自找罪受吗?
“我的乖孙孙哟,奶奶不会?让你在这里住太长久的,等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没人说了,奶奶保证来接你回家,你就委屈委屈住几天。”
家里,胡铭是巴不得不回去。
他?顺着梁荷花的话,伸出了手,“奶,我就知道你是爱着我的,我没钱了,给我点钱吧,下?午我也好拿这钱到曹万通面前炫耀去。他?天天住家里,他?奶每天只给他?1分钱当零花,我天天住外面,我奶却给我1角钱,哪个奶对自家孙子好,大家一看就明白了。”
不管来者是善,还是恶,先给自己搞到好处再说。
这是熊雅如?教他?的,胡铭牢牢记心里了。
“钱?”梁荷花瞬间就变了脸色,说话声陡然拔高,如?针尖般尖锐,“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手里有这么多?钱干嘛?”
“可曹万通都有,凭啥我就没有?”胡铭撒泼,“不给我,说明奶是不爱我的,刚才的话都是哄我的,我要住回家去,我不住这里了。”
胡铭猜不透梁荷花心里的算计。
但无?事不登三宝殿,梁荷花最近天天往牛棚里跑,每说上三句话都要着重点下他?不能回家。
胡铭思量着,梁荷花大概的目的,就是怕他?回家。
她越怕,胡铭越好拿这个当把柄。
不等梁荷花反应,胡铭当即收拾起了他?的书包,“现在就回,我现在就回家住去。”
“不行!不能回家!”梁荷花拽住胡铭,脾气上来,抬手就要打?。
胡铭索性倒在地上,踢动着双腿,耍无?赖,“程叔!程叔!我奶打人了!她要打?我!”
程教授就在外面拾掇牛粪。
清楚梁荷花的为人,担心胡铭吃亏,他?边干着活,边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一听到胡铭叫喊,拿着铲牛粪的铁锹就进来了,“胡铭他奶,孩子不乖,你好好说,他?是聪明孩子,你如?果?说得对,他?会?改的。”
“他?改什么?毛都没长齐的娃儿就光想跟人攀比了,曹万通有1分钱,他?就想1毛钱,家里哪有这么多?的钱让他?糟蹋?”梁荷花横眉瞪眼地数落胡铭,“趁着他?小不教,等他?大了,想教也教不了了。你闪开点,如?果?不小心打?到你了,我可不管的。”
程教授挡着胡铭,不挪地方,“1毛钱而已,你给他?就是了?连1毛钱都不给,你再怎么对他说,你爱他,把他?当大宝孙,他?会?信?不怪村里人嘀咕,背后议论胡铭的身世,嘴上说的跟行动上不一样,你就算把天都说破了,谁又会?相信?如?果?你实在不想给他?这1毛钱,你今天就把他?领回家去,在家给他?吃好的喝好的,别让他?在我这吃苦,兴许村里的议论就少了些,连带着议论你没出生的小孙子。”
这俩个选择,梁荷花都不想选。
胡铭背着书包,大步往外走,“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我妈去,看我小弟弟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梁荷花着急,追了出去。
胡铭跑得飞快,“不回,我就回家!”
一个跑,一个追。
路过的村民们都跟看西洋镜似的。
有那好事的就问了,“这是咋的了?祖孙俩闹啥呢?”
胡铭抢先回答,“我不住牛棚了,我要回家住去。”
“是该回家住,有家不回,偏住牛棚,这像什么话?”又问胡铭,“你奶追你干嘛?她不让你回?”
“嗯!”胡铭可怜巴巴地回答,“大概我不是她亲孙子,这几天到牛棚,她不说别的,就一个劲让我别回家。”抹了抹眼角挤出来的泪花,哽咽再道:“我不是胡家的孙子,我没出生的小弟弟也不是胡家的,我要带小弟弟一起离开。”
“你和小弟弟都不是胡家的?”这话的信息量太大,包含着刺激的桃色八卦,引得旁边的村民都纷纷围靠过来。
“你妈是跟谁好上了?知道你亲爸是谁吗?”
“我就说,六七年没怀了,冷不丁地又有了,这里面指不定藏着见不得人的事。”
“胡成才这小子一看就是不中用的,干啥啥都不行,没道理在床上就得用了。”
“你看胡铭像谁的?”
“谁都不像,一看就不像是他们胡家的人,苗家的人也不沾边。”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等梁荷花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八卦是越扯越离谱,甚至猜测梁荷花在外面偷了人,胡成才不是胡国栋的种。
梁荷花气得全身发抖,手指着胡铭大骂,“你这吃里扒外的,胡说八道什么?不就因为我没给你钱吗,你就在外面这么造谣我们家,你是白眼狼呀你!”喘着愤怒的粗气,向围观的村民们澄清,“都是他乱说的,苗招娣肚子里怀的孩子是我儿子的,我每天盯着她生儿子,如?果?她偷人了,我会?不知道?我能看着她给我儿子戴绿帽?你们再看看我儿子,哪里不像老胡了?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胡成才是很像胡国栋。
可胡铭却不像胡成才、苗招娣,他?们胡家人站一块儿,胡铭妥妥的外人貌。
有那脑子灵活的,钻了梁荷花话中的漏洞,“你说苗招娣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你儿子的,你却没说胡铭是你儿子的,这……呵呵,这说明,苗招娣是给你儿子戴过绿帽子吧。没想到呀,梁荷花,你的脾气这么好,儿媳妇背着你儿子偷了人,你都能忍,背着你儿子把野种给养大了,我从前真的是小瞧你了,能忍又大度,村里没一人能比得上你。”
听着好像是夸奖的话,实则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直往梁荷花的心窝里捅。
此时此刻,梁荷花是肠子都悔青了。
如?果?能让她重回7年前,打?死她,她都不会?抱胡铭回家的。
“胡铭他……”梁荷花待要辩解,听到消息的熊雅如?,翻箱倒柜的把当时胡铭偷剪了一块的包被拿了过来,打?断梁荷花的话,当着大家的面,逼问她,“胡铭是你偷来的吧,看看这布料子,是你家能用得起吗?偷拐别人家的小孩是犯罪,今天你不解释清楚,就去公安局,向公安同志解释去吧!”
熊雅如?把她手中的布块,递给围观村民们传阅。
村里鲜少?有人能买得起百货大楼里的布料子。
不过,买不起,不代表他?们鉴别不出好料子,坏料子。
他?们眼睛稍微一扫,就看出熊雅如?给他?们的料子是上层的好料子,年头再久,也掩盖不了料子优良的质地。
“胡铭原来是你偷来的呀,可当年你跟苗招娣去省城,苗招娣是挺着快生的大肚子一起去的,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有人好奇地问。
“说不准苗招娣当时压根没怀上,装假肚子骗人的。”
“这个应该不是,怀上五六个月时候,苗招娣挺着肚子到处让村里的老人摸肚子,看肚子,追问她们怀得是男是女。我也上手摸了,也看了,不是假肚子,是真怀孕了。”
“那这婆媳俩是把别人家的孙子给掉包了?”
“哎呦呦,胡铭受老大苦了,包被的料子这么精贵,亲生父母那边条件是差不了哪里去的,却被梁荷花这对婆媳给毁了。”
大家都怜惜着胡铭,可惜着胡铭,对梁荷花是各种的唾骂。
吵吵嚷嚷的,全村村民都赶来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各种揣测当年的事。
影响这么大,曹支书、熊有业自然得要出面处理,他?们带梁荷花、胡铭到祠堂,又让人通知了胡国栋、胡成才、苗招娣,大家面对面地对质,解开胡铭的真正身世。
“胡铭不是我亲孙子?”胡国栋一脸懵,乍听到这个消息,他?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会?的,他?怎么就不是亲生的了?”
紧皱着眉头,逼问到梁荷花跟前?,“他?们说得都是真的?胡铭不是我们家的?”
“这事……说起来话有点长。”梁荷花含糊回应。
虽说当年的事,她和苗招娣没有犯法,堂堂正正地跟胡铭生父母家互换了孩子,可到底隐瞒了些事,背着胡铭生父母连夜抱着胡铭离开,两家彻底断了联系,没有了证人证明她的清白,又有胡铭的下?家已经找到了,梁荷花权衡了下?利弊,决定不把真相全盘托出,只一脸她有苦衷的样儿,望着胡国栋,“你是了解我的性格,脾气是爆了点,嘴上可能也有点不饶人,但丧尽天良的事,我是绝对干不出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胡国栋烦躁地追问,“你不把真相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干丧尽天良的事?”
梁荷花长长叹气。
相比胡国栋的急躁,她是不紧不慢的。
“妈,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是苗招娣的男人,难道我不该知道她有没有背着我偷人吗?”胡成才满脸铁青。
一路走到祠堂,都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鄙夷。
胡成才浑身都不自在,路上逼问了苗招娣,这娘们嘴巴闭得紧紧的,多?余的话一个字不说,只让他?问他妈去,现在到了他?妈跟前?了,梁荷花又这副藏着掖着的模样,胡成才的脾气瞬间就爆炸开来了,不冲着梁荷花撒火,反手给了苗招娣一个巴掌,抬脚往她的肚子猛踹,“娶你,是给我老胡家生儿子的,不是让你给我蒙羞,让我在村里抬不起头的!”
苗招娣护着肚子连连躲开。
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们上前?拉开胡成才。
梁荷花心疼没出生的小孙孙,呵斥胡成才,“苗招娣肚子里的孩子是你亲生的,你别听了几句有意的挑拨,你就当真了。”
“那胡铭呢?胡铭又是谁的种?”胡成才不依不饶。
“他?的确不是你的。”梁荷花终于开口承认了。
胡成才大怒,“不是我的,意思就是苗招娣还是背着我偷人了呗。”眼神阴森森地瞪向了苗招娣,“不要脸的烂货,你给我滚过来!”
苗招娣摇摇头,不肯过去。
过去了,挨一顿打都是轻的,小命都有可能没有了。
在胡成才眼神的逼视下?,苗招娣连连后退了几步,不小心踩到了后面人的鞋面上,忙把脚给挪开。
刚一挪动,被她踩了一脚的男人,说话了。
他?凑近苗招娣,低声道:“慌张什么?这是心疼了?就你这点重量,哪里就能把我给踩痛了,你再用力踩几下?,我都不会?喊痛。”
话里话外,油里油气的。
苗招娣的面色霎那间变白。
这声音……
突然,柔软的腰腹缠上了男人有力的胳膊,如?那晚一样,坚硬、强悍,轻轻松松地就把她往角落的小屋拖拽。
苗招娣急切地回头。
对视上了一脸痞气的男人——赖三。
是他,那晚的男人竟然是他。
苗招娣表情变幻莫测。
自那晚过去,苗招娣有偷偷地把村里的男人都提溜出来,一一核对过去。
丑的、矮的、胖的、老的,通通都剔除掉。
没出息的,苗招娣也不算在里面。
距离她家太远的,同样给排除了。
如?此一来,似乎只有隔壁的熊有业、熊有勤列在了她的怀疑对象里。
再往深的筛选,苗招娣最终锁定了熊有业。
年轻、能干,有出息,还疼老婆,很多?女人的梦想男人。
苗招娣自认不比邓满月差,在贤惠温柔上面,她做得更加的出色,肚皮也比邓满月争气,好歹她生了三个闺女,只一晚上,肚子又揣上了一个,而邓满月嫁进熊家这么多?年了,只生了熊雅如?这么一个赔钱货,没道理熊有业对她不动心的。
越想,苗招娣越觉得那晚的男人就是熊有业。
心里立即就火烧火燎的。
私下?,她迫不及待地跟熊有业对暗号,不敢说得过于直白,只含蓄地问熊有业,“晚上睡得都还好吧。”
熊有业莫名其妙。
他?晚上睡得好不好,苗招娣管得着吗?
熊有业懒得搭理发神经的苗招娣,直接从她的身边绕过去了。
没有回答的答案,却让苗招娣激动得不行。
不回答等于是默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熊有业的。
高兴、激动,当场恨不得尖叫几声。
等再碰到邓满月,苗招娣的背脊挺得直溜直溜的,下?巴扬得都快冲到天上去,眼带鄙视地看着邓满月。
人人都说你嫁得好,那又怎样?
你男人还不是背着你,偷了我?
炫耀地拍拍小腹。
看看,你男人的儿子,长我肚子里了。
“你也怀念那晚吧。”赖三见苗招娣失了神,收紧了箍在她腰间的胳膊,掌心大胆地摩挲柔软的腰侧,“要不,晚上我们老地方见?”
苗招娣全身发抖,绷着嗓子,问赖三,“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不是熊有业。
视线绕过围观的村民,直直落在了前?面调解的熊有业身上。
说话有条不紊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总是几句话就说服了激动的胡成才,压下?了故意起哄的村民。
祠堂乱糟糟的,人多得黑压压一片。
这种情况下,换作别人,早忙得满头大汗,没精力顾及旁的人和事,熊有业却能抽出空档来,给他?闺女安排个座,倒了杯水。
多?好的男人呀。
多?少?女人都想得到的男人呀。
她就差那么一点点,只这么一点点,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了。
苗招娣又恨又怨地怒视赖三。
他?又老又丑又矮又胖,没出息,脾气也不好,凭啥能成为她儿子的父亲?
他?不配!
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