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打了。”一直环抱双臂冷眼旁观的齐四爷发话,青衣汉子们散开,他走到那两名衙役身旁,寒声说道:“敢阴死我兄弟,就不要怪我下手不客气。”
那名稍微年轻些的衙役狠狠盯着他的脸,说道:“敢殴打官差,你们就等着被砍头吧,你要不要这时候直接砍死我,说不定还划算一些。”
宁缺暗自感慨不已,果然长安人民多壮志,哪怕是名小小衙役,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显得那么强硬。
齐四爷蹲下来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脸:“别拿这话吓我,大家都是大人们养着的狗,你们这两只狗只不过比我多穿了一件衣裳,当然,你们这身衣裳很金贵,就这么杀死你们自然是不敢的,但你说大街上狗咬狗,那些大人们会在乎吗?”
说完这句话,齐四爷转身看向了罗毅,看到罗毅微微点头后,方才向宁缺行了一礼,便率领手下潇洒嚣张离开,毕竟输阵不输面嘛。
随后,顾小穷等南城混子聚在一处商量了会儿,也上前扶着两名头破血流的衙役离开,没有人看宁缺主仆二人一眼,又看了看罗毅,因为众人都清楚,齐四爷既然已经发了话,那么在压住对方气势或者杀死对方之前,恐吓宁缺除了让自家显得下作小气,没有任何意义。
临四十七巷的纷争就这样结束,没有后续,正如那位齐四爷所说,这种狗咬狗的事情,双方身后的主人并没有干涉的兴趣,可宁缺还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衙役虽然是小人物,但他们穿着的官服佩着的官刀,代表着朝廷的颜面,帝国的尊严,就算齐四爷身后那位东家——也正是那天进铺子躲雨的中年人背景再深,当街殴打官差依然过于嚣张找死,更何况那位齐四爷不收拾那些南城混子,却毫无道理地对长安府的衙役动手,这怎么说也说不通。
除非双方之间刚刚结下了极深的仇怨。
想到自己的猜测,想起那件事情,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然后重新舒展开来,今日的目的是去红袖招露脸,同时逛逛街消散复仇第一步所带来的快感,那些麻烦的、但日后必须去解决的新仇怨,留在今日之后再去思考吧。
从临四十七巷到红袖招有极远的距离,平日里宁缺一般是坐两文线一次的穿城马车,今天有桑桑为伴,不怕路上无聊,自然便选择了步行。二人都没把先前那场对峙放在心上,宁缺是见惯了血腥危险场面,桑桑则是除了某些重要事情外脑子里根本没容量放别的,所以穿街逛巷的心情倒是不错。
他们去了盛华坊、通达街,逛了书局,买了便宜的荷叶饭,用最快的速度穿过朱雀大街,然后发现了一处热闹所在。数十名长安百姓正在一个穿道袍老者的带领下,对着某处祭坛叩首。宁缺问了问旁边一同看热闹的人,才知道原来这是昊天道南门某道观正在进行祈福仪式,希望能把长安城的春雨移些至干旱的北境。
只见祭坛旁那道士银发长须,道袍迎风飘摇,看上去真是飘然若仙,手中一把木剑在空中嗡鸣作响,数张符纸在剑锋指向处不停摇动,隐现朱红字迹,片刻后只闻得嗤的一声,木剑破空而起,插入面前祭坛黄沙之中,而那几张符纸早已不知何时随风而燃,变成了片片灰烬散于黄沙表面。
跪在祭坛前虔诚叩拜的百姓们依然虔诚,围观的百姓们却是齐声喝了道彩,这场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杂耍人在香坊卖艺,中间抖了个险活时看客的反应。
祈福移雨仪式正式结束,小道童们正准备把祭坛和做法物事搬进道观里,不料天光此时忽然一暗,淅淅沥沥的春雨又落了下来。桑桑双手一撑把大黑伞打开,仰起小黑脸得意看了宁缺一眼,四周没有打伞的围观百姓则是嗡的一声散开,躲进街旁檐下,望着那几名有些狼狈的道童指指点点,甚至隐隐听到嘲笑的声音。
宁缺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再望向那位在细雨中佝偻着背的老道时,眼神中除了可怜更多的则是震惊。
他相信自己的眼力,先前那些木剑符纸不是戏法,那么就只可能是……修行手段!用吕清臣老人教他的那些知识来看,这位老道人就算没有进入修行的第三层境界不惑,至少也在第二层境界感知里浸淫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