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虽盖着喜帕,也能看出他一直埋着头,十分害羞的模样。他看不到外边,少了防备,总是吃亏更多些,一次次不自主地歪倒在顾影身上。
轻声惊吓的喘息,在一片喧闹声中,只有顾影听得到。
顾影心中不快,却也明白这出闹剧是少不了的。勉强勾起嘴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任她们推推搡搡。过了一阵,适时开口:
“好了吧?你们再不去前边吃席,菜都要凉了。”
朋友们笑道:“哈哈哈!新娘子这就等不及,要赶人了!”
司仪娘子是为主家服务的,一看这阵仗,心里也明白。笑眯眯地打圆场:“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还是不要再打扰小两口了,就让她们俩单独相处一会儿吧!”
她说着吉利话儿,送着这群年轻人。
忽然一转头,看到那个媒公站在她身边,有点魂不守舍。
“孙媒公?你还愣着干什么呀?”
孙媒公一惊,随即掩饰地笑了笑:“唉,走神了。”
“累了一天了,也难怪。走,前头吃酒去!”司仪笑着转向小厮春香,“春香,走呀!”
春香略有犹豫:“我……我服侍公子……”
司仪挤眉弄眼,笑道:“这不懂事的小子!你公子如今有少夫人服侍啦,要你作甚!走走走!”
笑着上前扯住他手,一路拉出了门去。
孙媒公跟在最后:“大姐带小郎君先去,我关一下门。”
司仪毫无怀疑:“行嘞!”
孙媒公最后一个出门来,站在门廊上左右看看。
没有人。
前院喧闹的声音,在这里隐隐听得到。
孙媒公弯下身去,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在了门扇中间,虚虚掩门,悄悄垫着步子离开了。
顾影听她们几个说出门、关门的,却完全没听到接下来的动静,不知道人究竟走了没,在屋里又枯坐了一会。
四周过于安静,竟然能听到一侧郎君发颤的呼吸声,另一侧红烛火焰跳动的轻响。
真的走了?
她索然无味地站起身来,也不用桌上的秤杆,直接抓起新郎喜帕的两角,将他面前的遮蔽掀开。
俊秀的儿郎,带着意外和忐忑的神情看着她。
顾影勾起嘴角,眼里殊无笑意。
“哦,这就是尚书公子。”
直盯着他半晌,又不阴不晴地道:“我忘了,这喜帕要用秤杆掀开,才叫称心如意。你等我一下。”
新郎脸一红,抿着嘴低下头去,由着她把喜帕又盖了回去。
顾影起身往门口走。
虽然这卧房是在楼上,但是通往走廊的门还是得关一下,免得夜风吹入,屋里寒凉。
她一向是个心事重的人,总容易闷闷不乐。就好比她从床边走向门口那十几步远,中间只是经过一个拐弯而已,脑海中就回想起这桩婚事的一些细节,更不能开心了。
“这世上,凡事都要付出代价,譬如我这婚事。
“想那李尚书,官拜吏部,权势如日中天,可能还有机会做宰辅。这是何等的荣华富贵?那她为什么不和朝中其她有权有势的家族联姻呢?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非要把她家独生子嫁给我?
“据李夫人说,她和我娘幼年同窗,之后同年登榜,同朝为官,情谊非比寻常。可是,我娘不过是低阶官员,前程有限,我也就是个没有功名的白丁。她能从我身上讨到什么特别的好处呢?
“不是我的问题,那就是这李家的公子,有问题。
“官媒来我家走礼节的时候说过,此子是李家安人亲手带大,性子淑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赋也十分在行。于是我想,或许是容貌粗陋,或许是有什么难言的隐疾,要找个人来兜底,才把他嫁给了我。
“但是,方才我也看了。这李公子,一不残,二不傻,模样可以说得上是百里挑一。这种名门千金,落到我们这中等人家来,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莫不是正因为我娘官阶低,而我还没入朝,正在应考,李夫人才觉得我们家好拿捏吧?
“或许,她要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等我取了仕,她就利用吏部主事之便,把我安排在她能用得上的位置,那时节才会来讨人情。
“嗯,这么想来,还算是合情合理。
“可是,她强塞婚姻给我,束缚了我以后的打算,我也不会真心拥护她的,只见风转舵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