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泛起一阵陌生的暖意。可窦伏苓却倏地想起她如长乐宫前同卫谚那一场无疾而终的争执……卫谚虽什么都不同她说,可她就是直觉地相信卫谚定然也在谋划着什么不可为人所知的大事。
于卫谚的话,她自然不会全信。只是眼下,不知是马车内燃着的灯太过昏暗摇曳,还是车厢太过狭□□仄,她竟有一瞬恍惚,觉得就这样,不用顾虑性命之忧,有人护着,真好。
“阿伏的银铃呢?”卫谚忽然问道。
窦伏苓愣了愣,半晌,才想将山下的道人一事告诉他,马车下却突然传来红栒的声音:“君侯,太后殿下有请。”
******
蚕室一处偏殿内,栾徽风同萧琅端坐于上首处。萧琅已由随侍宫人伺候着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零散的发髻已被梳得齐整,周身上下,除却额上一道隐隐的乌青痕迹,竟无一丝才糟了大劫的模样。而他身侧的栾徽风却仍是先前的模样,只是身居高位多年养出来的气势魄人,叫人不得不忽视了她不合身份的模样打扮。
韩鄢躬身立于殿中。见卫谚进来,栾徽风只朝他微微颔首,便开门见山道:“半月前,安阳自窦府回宫时,曾遭歹人行刺。那刺客自尽时所用之毒源自西域。”
卫谚一动不动。
她又道:“安阳那处方才查了出来,今日刺客所用之毒,同那日一模一样。吾虽久居后宫,可仍听闻至长安往西域的商队,皆在卫相之兄名下?”
闻言,卫谚当即掀袍,俯首于地,朝着上座三人行了大礼,才又直起身,直面着上座的栾徽风,目光如炬,不急不缓道:“是。”
栾徽风静默地望着他,良久,方才颔首,道:“如此,吾知晓了。”
侧过头,她又问韩鄢:“上将军戍边已有三年不止,有你在朔方,吾等甚为安心。方才吾虽言不追究上将军私下回京一事,只上将军还是需告知于吾回京之由。”
听得此言,卫谚心底却是一惊。将他唤到此处,当着他的面问出这样的话来……怕是栾徽风询问卫氏商路为假,试探他与韩鄢的关系却是真。未经多想,他便发觉何处露了破绽:
——韩鄢来蚕室救驾,出现得太过蹊跷,而他早先得了韩鄢的消息,唯恐窦伏苓有难,于消息传至长安前便驾马出城。如此细细推算,他出现在蚕室后头的时辰亦是蹊跷。
……当真是关心则乱。
而那厢韩鄢闻言,当即朝栾徽风躬身行礼,却是一言不发。
这顶帽子有多重,卫谚自然知晓。屯田戍边驻扎边境的将领,因手握兵权,故而非天子诏令不得回京。只要栾徽风开口,谪了韩鄢的军衔,乃至夺了他的性命皆有可能。
只是现下,他却决不能开口。
栾徽风又问:“上将军?”
“开年时分匈奴异动,末将曾传信回长安,只长安终无回应。屯田至今已近百年,边境守将兵力不足应战。唯恐突发战事,应对无法,末将不得已才违命回京。只是途径此处山脚,却见一行黑衣之人行踪鬼祟,思及殿下亲蚕之期便是眼下近日,如此才上山。”
驿使传信的路子直取朔方郡与司隶,虽不会绕道梁国境内,只在座之人,除却年岁尚幼的萧琅,大抵都知晓萧晟封王前,曾随高祖于朔方领军,时至今日,朔方内留有他的旧部。
连卫谚都觉得,韩鄢的这一番话,不得不称之为妙。
上座的栾徽风却神色讳莫,盯着韩鄢,淡淡道:“如此。”
韩鄢复又行礼。
“夜深,辛苦二位被我唤至此处,这便回吧。”良久,栾徽风合上眼眸,沉沉道。
“敬喏。”
“殿下……”行至门边,韩鄢却突然又开口。
“还有何事?”
“……您的脚,伤及筋骨,还是尽早医治为佳。”语罢,不顾栾徽风的面色,俯首施礼后便退了出去。
待到屋内终于只剩栾徽风同萧琅母子二人时,萧琅强撑了许久的面色当即垮了下去。不等栾徽风开口,他便自行走至母亲面前,跪下自行领了罚:“儿臣贪玩出宫,惹了一身祸事,还拖累母后受伤,请您责罚。”
栾徽风只瞟了他一眼,由唐棣扶着,倚着身子,淡淡道:“母后需去处理脚上的伤,你若觉得跪着能抵今日所为,便去房中跪着。且须记住,你是天子,是天下百姓之主,百姓之命并非草芥,那刺客之命亦非草芥,他们皆仰赖你而活;亦因你是天子,母后不强令苛责你,何时你觉得真正想明白了今日所为,便自行起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韩鄢:“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