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来到大唐后,见到的第一个接近现代气息,颇具生活质量的宅邸,连他看了都想住在这儿了。
站在前院厅阶上的才是李府的大管事,将双手叉起举在脸前对夫蒙灵察说道:“夫蒙都护,我家阿郎正在堂阁中见客,你先在前厅中休息稍待。”
他伸手将两人倒座长房中去,这里只是供客人休息的留客室,用隔扇隔出一个个房间。李嗣业伸手将带来的礼物呈送到管事的手中,便跟从夫蒙灵察坐在了蒲团上。
管事叫来两名婢女给他们倒茶端水,自己则退到外面迎送客人。
夫蒙灵察散官虽然已至从三品左武卫大将军,但职官安西副都护仍是四品,就如同李林甫虽只是正三品的中书令,但已有晋国公的一品爵位。唐朝的官位给李嗣业的感觉一直很迷,难以区分散官和职官的差距。
两人在房中耐心等待,等到婢女上了第三盏茶水,管事总算姗姗来迟。
“夫蒙都护和这位将军,我家阿郎有请。”
两人连忙整理了一下幞头仪表,站起身跟着管事走出前厅,穿过几道穿廊,随从可见整齐划一的花圃和药铺,穿着半臂的园丁们手捏着巴掌大的锄头,蹲在地上清理杂草。
他们进入相府的正堂中,可见一排排窗扇上挂着竹帘,地面上铺着黑石砖。然后拐弯进入后堂,左右均是被隔扇分出去的房间,然后再次左转,又绕着隔扇右转,再次右转、左转、左转、右转、再次左转穿过中门,眼前才豁然开朗是宽敞通长的静室。
李嗣业松了口气,这宅子卧槽,简直跟迷宫似的,刺客来了都迷路绕不进去。
静室的两旁摆放着的依然是花草,都用陶瓷缸子做花盆,里面甚至有几株热带植物,真不知道是如何移植养活的。
他略微低着头,眼珠子却上瞟偷看静室尽头跪坐在硬榻上的男子。
他的第一印象便是此人的眼窝很深,深到光线略暗时眼眸被阴影遮挡,如同黑化后的卡通人物。这人头戴长脚幞头,上身着火麻布半臂,是第一等最舒适透气的宣麻;内穿白色中单,裹脚布层层叠叠缠在小腿上,间距均匀,接口处打个漂亮的软结嵌入绑缚的布条中。嗯,或许还是个强迫症患者。
夫蒙灵察在此人三丈外站定,躬身叉手:“夫蒙灵察拜见李相。”
李嗣业跟在夫蒙身后也叉了一礼,没有说话,他就是来打酱油的,尽量不制造存在感。
李林甫手一托从榻上站起,伸手搀扶着夫蒙的双臂,笑容谦和地说道:“夫蒙都护与我同朝为官,均是圣人座下臣子,不必拘礼,请坐。”
他转身返回到硬榻上,跪坐在地,吩咐管事说:“给他们二位取蒲团来坐下。”
侍女踏着碎步款款上前来,将两块方垫子铺在地上,夫蒙与李嗣业点点头之后,依次跪坐在上方。
李林甫侧了侧头,阴翳的眼窝或是注意到了李嗣业,手指轻敲着膝盖问道:“这位将军瞧着面生,或是我碛西府将士?”
李嗣业肩膀抖了一下,竟然躲不掉?相公不都应该眼高于顶吗,怎么来个小将军还要问身份?
他正犹豫着该如何回话,还好夫蒙灵察已经叉手替他抢答:“这是此番随盖中丞入京叙功的部将,名为李嗣业。他在征伐突骑施黄姓战事中立下大功,获准晋升为中郎将。”
李林甫点了点头,视线虚浮在空中略过了李嗣业。
“安西四镇后继后人,不错。”
李嗣业低头叉手应了一声:“喏。”